但谢枝到底还是知道了。
这几日孙伯日日来把脉,李夫人也常来看她,就连向来公务繁忙的李渡都来慰问了几句,可是他们脸上都藏着一种惆怅和忧虑。
谢枝向来心思深重,善于察言观色,又怎能猜不到这其间有什么隐情呢?
而且这几日,她连李承玉的影子都不曾见过。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谢枝由骊秋陪着在府中散心时,这个问题还如恼人的魔咒一般时时在她脑中盘桓着。
终于,她还是问道:“骊秋,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骊秋被她冷不丁这么一问,像只受了惊的猫似的浑身寒毛直竖,但不一会儿便镇定下来,若无其事道:“少夫人您怎么忽然问这个呀,府中诸事都好,您不用担心。”
可她这拙劣的掩饰实在骗不过谢枝。谢枝停下来,双唇因体虚而苍白干燥,语气却难得有些重:“你就算现在不说,我过几日还是会知道的。”
骊秋面色一僵,忽地跪倒在地,磕了好几个头:“少夫人,老爷夫人特意嘱咐了下人们不可在你面前多嘴,奴婢实在不敢说,求您先安心养好身子吧。”
谢枝这回没有拦她,反而倒退了几步,脸色愈发惨白。她道:“若我今日非要知道不可呢?你是不是想我去找大公子问?”
说罢,她便挪动步子,仿佛真要去找李承玉似的,吓得骊秋抬起头来,惊慌地拽住她的衣摆,嗫嚅了半天,在她黯淡又固执的目光下垂下头去,声如蚊蝇道:“外头……外头都在传,少夫人在福宁寺被山贼掳去,失……失了清白……”
后几个字几乎轻到听不见了,骊秋却感到手中抓着的衣摆猛地向后扯去,急忙抬起脸才发现谢枝面如金纸,身形摇摇欲坠,忙起身扶住她,急道:“少夫人,你可不要吓奴婢呀,咱们先回屋吧,我让孙大夫来瞧瞧您。”
谢枝却已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勉力抓了一根树干支撑,纷纷摇落的枯枝上的雪却落了满身,冷得她浑身发颤。
但她又不得不强打精神为自己思虑。
这一谣言恐怕已传遍了京城,怪不得自己的父母和弟弟,这么几日都未曾上门来看望自己,怕也是畏于激起流言蜚语。只是不知他们,还有老师,究竟会如何看待自己,可偏偏他们那边,自己尚且还顾不上。以李相和夫人的态度来看,自己应当不至于被丢人地逐出府去,但是……但是这几日李承玉始终对自己避而不见,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思及此,她的心沉沉地,沉沉地坠入了一个瞧不见底的深渊里。
可是偏偏这般的谣言,又是最无法澄清的。难道要叫她跑到大街上喊着自己是清白之身不成?在这近乎万念俱灰的时候,谢枝还是不由被自己冒出的荒唐念头逗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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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新雪初霁,日光铺了层暖融的光。落尽了叶子的枝干像裹了层剔透的玉,滴滴答答地落下冰水来。光影穿过横生的枝桠和檐下的栏窗,跃进书斋里,在李承玉的脸上投下斑驳而温暖的倒影。
他仍旧如往常一样,不悲不喜,但眼角微微下垂,显出一种温和。但坐在他面前的唐寻和齐召南,脸色都不大好看。
“事情查得如何了?”李承玉铺开云卷,用一方镇纸压住尾端,蘸饱了墨笔,不知在写什么。
齐召南面沉如水道:“回禀大公子,我已打听到谣言的源头,是裴尚书花钱买通了几个市井无赖,从而传出去的。”
一旁的唐寻很是愤愤不平:“我一向以为裴尚书是个忠直之臣,怎么竟干出这般龌龊的事来?这让大公子和少夫人该如何自处才是?”
齐召南虽心里也不痛快,但他到底还是比唐寻自持几分,暗地里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他莫在大公子面前太过放肆。
唐寻不大服气地回瞪了他一眼,可看着李承玉脸色不大好看,一时也偃旗息鼓地闭上了嘴巴。
书斋中安静了半晌,李承玉才道:“我该想到的,裴谢两家原本便是世交,这一遭谢正言竟倒戈向了李家,难怪裴尚书心中不痛快,要以此破坏谢李两家的关系,最好是让我休了阿枝。可阿枝毕竟也算是他的世侄女,他竟用如此手段毁了她的清白名节,实在叫人齿冷。”
李承玉咳了几声,唐寻忙给他沏了一杯热茶,又听得他缓过气来继续说道:“既如此,我们本来的谋划,就不能用裴尚书了。”
齐召南眉头不大赞成地皱到了一块儿:“大公子,为了少夫人贸然更改我们原本的布局,是不是不太妥当?”
李承玉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因私情而意气行事,也不生气,只是耐心解释:“其实此事,我已思虑许久。我原本希望以裴家和高家为首来制衡父亲,但你们看,他们和我父亲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们虽以忠正为称,自诩清流,可为了权势,不也是会使卑劣下作的伎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