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她那日匆忙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后来又因为犯愁程乐山的事,一直没想起来要把这件外衣处理掉。
屋里没有别的人,只有侍立在边上的骊秋,偷偷别过脸,在李承玉看不到的角度朝她努力地使眼色。谢枝几乎想拔腿就跑,可这时候李承玉已经察觉到她回来了。她看到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凝视着自己,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怀疑,只有平常的,却也因此显得极不平常的冷静自持。
谢枝硬着头皮迈过了门槛,嗫嚅了几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承玉却也没有质问她,只是问:“已经第四日了,你决定好了吗?”
谢枝知道李承玉问的是她是否要坦白的事,她纠结地咬着下唇,最后只说:“大公子,明天,明天我就对你说出实情。”
她忐忑地观察着李承玉的神色,没想到他竟朝着她笑了一下,这笑既不是冷笑,也不是讽刺,而是……他好像真心觉得谢枝说了一句很好笑的话。
谢枝被笑得有些糊涂,却更发窘且紧张了。
李承玉的目光落在手边的那件外袍上,说道:“好,那我也不会再多问你什么了,不过在明天结束之前,你都不能踏出这个屋子半步。”
谢枝睁圆了眼睛,她还在缓慢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李承玉却已撑着竹杖走了出去,骊秋垂着眼睛,不敢去看谢枝,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拿出个锁头来,要给这屋子上锁。
“等一下……等一下!”看到这阵仗,谢枝才猛地清醒过来,她扑到门边想阻止骊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屋门彻底关上前留下的最后一条缝隙,她看到李承玉正望着自己,可并没有再笑了,那是谢枝第一次看到,却看得格外分明的——失望的神色。
谢枝想要扒开门的手一下子松开了。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和自己的人一样,一道漂流在这屋中弥漫的黑暗。
李承玉好似一点都没受影响,慢吞吞地走到了书斋,假装没看出骊秋要求情的意思,摆摆手叫她退下了。一直在书斋里等着他的唐寻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凑到李承玉边上问:“大公子,出了什么叫你不开心的事吗?”
李承玉自顾自地坐到那架临窗的罗汉窗上,脸上像簌簌剥落了厚重的墙灰之后,露出难言的疲惫来。他只是问:“前几日那几个学子的事如何了?”
唐寻一下子没了打趣的心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打听过了,这事虽未经李相的手,但他们公然在野反对盐政一事,让不少官员想借着惩治他们,给李相递一张投名状。他们几人都被投入了大理寺狱,几方人都盯得很紧,恐怕很难把人救出来。”
“他们在狱中,可曾被提审?”
“自然,日日都被拉出牢房严刑拷打,非要从他们嘴里逼问出几个人来呢。不过依我看呢,他们身后,真未必有人指使,这怎么问得出来嘛?”
李承玉虚握了几下自己的右手,那一层纤薄的虚白的肌肤可怜地包裹着没几丝肉的手骨,手指上套着一枚于他而言过于硕大的碧玉扳指,随着手指的转动而流转着荧荧的光辉。他就这样默默地看了许久,然后说道:“你再替我去大理寺狱走一趟吧,帮我和那几个学子传个话。如果他们答应的话,他们的身后之事和家眷亲人,我都会替他们好生安排。”
唐寻听出这话的极不寻常,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靠在李承玉边上,问他:“大公子要我传什么话?”
李承玉眼也不眨:“我要他们指认,指使他们的,是程乐山。”
唐寻差点一跤跌在地上。他磕磕巴巴地说:“大公子为什么忽然要针对程乐山呢?而且,而且……”他很是苦恼地挠了挠头,又说:“这太奇怪了,连我都知道程乐山只好酒色,懒散成性,对这些事岂止是一窍不通,简直就是避之而不及,李相怎么可能相信他是幕后主使呢?”
李承玉平静道:“我父亲当然不会相信,但是他会相信另外一个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谁?”
“程遗佩。”
唐寻觉得自己似乎是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反应过来。他的心里涌起恐惧、兴奋、激动……像数条奔腾的支流涌入一条并不宽阔的河道。
李承玉见他一直没有回应,又说:“我这里还有几封书信,要托你带去给一个人。”
“谁?”唐寻愣愣地又问。
李承玉平静道:“陶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