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庾逢山难得风风火火地走到内殿,一撩玄青色蟒衣下摆,正要下拜,却听皇帝着急地拍了拍桌案:
“诶诶诶,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这个礼那个礼的了,到底怎么回事?”
庾逢山把弯到一半的膝盖又给挺直了,面无表情道:“禀陛下,今日卯时左右,程乐山不知被什么人拴在了绣内司门口,值守的人醒来发现后,就立马把他带进司内审问。但是……”
他面上难得流露出一丝迟疑:“但是程乐山似乎已经神智失常,任凭如何审问,他翻来覆去也只说了一件事——
“他说多年前他曾在家中见过朱成碧,还看到程知院给他银两送他偷偷离开。”
“朱成碧?”皇帝搔了搔头。
“就是之前假银票案的主犯。”一直不发一言的李渡提醒道。
“噢,噢,”皇帝想起来了,“这真是见了鬼了,朕记得程乐山当时不是因为那个什么……私下煽动士子反对盐政才被关起来的吗,他怎么无端扯出朱成碧的事来了,而且还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的父亲?”
“臣也觉得奇怪,而且……”庾逢山道,“程乐山身上还有许多受了私刑的伤痕,这可能就是他神智失常的缘由。臣怀疑他被一伙无名人士掳去后严刑拷打,所说的一切或许是受人指使。”
皇帝焦躁不安地拿手指轮番敲打着桌案,眼神一直往李渡那边瞟:“丞相以为……此事当如何呢?”
本来缄默不语的李渡听了皇帝的问话,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听来却好似他早已在腹中盘算好了:“陛下,以臣之见,此事需慎重再慎重,万不可因人废言。程乐山的证词,仍旧可作为一条重要线索追查下去。至于背后是否受人指使,可一并追查,莫耽误了要事。毕竟……程知院多年来掌管刑狱大权,或许有人忌惮于此,因而借程乐山之口全盘托出,也不是不可能。”
皇帝听得连连点头:“丞相说得不错,还好有你提醒朕。虞指挥使,你就按丞相的意思去办吧。”
“是。”庾逢山应下后,又抬眼觑了眼皇帝,才说道,“陛下,还有一事……程知院已知道程乐山回来一事,已破了您的禁令,跑到了绣内司衙前说要见自己儿子一面。但没有陛下旨意,臣不敢放他进去。”
皇帝又为难地看向李渡,却见他心平气和道:“程知院未曾向陛下求赐恩典,便擅自出府,是为藐视天颜。再者,他是程乐山的父亲,又是眼下几个案子的重要疑犯,若让他见了程乐山,二人串供,岂不是给了他们瞒天过海的机会?虞指挥使,你执掌绣内司多年,有此一问,实在荒谬。”
庾逢山忙低头告罪:“丞相恕罪,实因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擅自决断,因此才叨扰圣听。”
“好啦好啦,”总算论出了个结果,皇帝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虞指挥使向来小心谨慎,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按丞相说的去办吧。”
“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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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章被叫来程府时,只见程遗佩正坐在花园中,如一株行将衰颓的老树,弥散着衰败而阴郁的气息。
他心神一凛,连步子都放得格外轻,慢慢走近道:“知院,下官已听闻三公子之事,实在叫人……不过,坊间传言,总是三人成虎,今早见到三公子的人并不多,大家或许只是画蛇添足罢了,还请知院莫要太过伤神。”
然而,程遗佩并没有将他这番话听在耳中,只是自顾自说道:“你上次对我的提醒,果然不错,反倒是我愚钝,竟被李渡蒙蔽至今。万万没想到,他为除掉我,竟能到如此鱼死网破的境地。”
陆明章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困惑,喜的是程遗佩总算决意与李渡反目成仇,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程遗佩总说得好似他和李渡休戚相关似的……不过,二人结党多年,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可奇怪的是,李渡又为何如此坚决地要将自己的丈人置之死地呢?
但眼下一切都已成定局,他也只能为自己谋出路了。于是陆明章又上前几步,躬身道:“知院,以下官之见,既然李渡不顾往日情谊,想要赶尽杀绝,为今之计,我们也只能另谋出路了。”
眼见程遗佩没有任何反应,陆明章干巴巴地吞咽了一下,继续说道:“如今朝堂之上,能勉强与李渡抗衡的,唯有高三司和裴尚书几人。”
又是长久的沉默,程遗佩终于哑着声音开口了:“我这几年来,与裴寒鸣结怨颇深,这条路怕是走不通。”
陆明章忙道:“那高三司便再合适不过了,您与三司这边一直没有太多纠葛,高肃此人又惯于隐忍,可暂为您借势之用。”
程遗佩阖目静思,久到陆明章疑心他是否因年迈衰颓而睡去时,他忽地双眼怒睁,精光湛然:“好,那就是高肃。你如今官职正是他的副手,可代为我转告,我手中有李渡一方的把柄,如今正有个合适的时机,需请他代为揭发。当然,他若有需要帮衬之处,我如今虽在樊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