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刚下过雨,正值四月,金陵仍繁花似锦。
国朝向来无涉案之部自查的先例,像这般牵扯到了五个部门的大案,按《大凉律》应交三法司会审,宁错勿放,至差也有锦衣卫在侧,又哪里轮得到衍之在这边查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荒唐,偏生皇帝竟然还答应了,满朝文武也没一个出口反驳,这里头水深得很,衍之打定主意不掺和,一伺出了宫,便马不停蹄地又直奔衙门去了。
五部联查向无先例,也没有合适的衙门,不管放在何处,总有人提出异议,最后索性还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衙门,慷慨地分了一整个空闲的官衙给五部联查,还积极地提供人手物资,唯恐卷不进这纷乱的事态之中。
嗯……就是这衙门颇有些……
衍之看着眼前有些破败的官衙,心底不免有些发颤,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自侧门走了进去。
倒不是因着官衙破败之故,国朝用的官衙是前朝遗留,只除了开国之时修了修,因“官衙不可修”的规矩,自那之后几十年,便再无人打理,何况这处据说修建之后也没派上什么用场,就这么放着,自然没有不破败之理。
衍之对此中因由心知肚明,况且连护国寺那等清汤寡水的地方都能安安分分待了几年,又怎么会嫌官衙破败?她战战兢兢,不过是因着官衙上挂着的牌子,别说是衍之,便是任一个大臣来了,也不会心底毫无波澜。
自然,在眼下这般纷乱的事态之中,还敢主动掺和,上杆子凑上来的,满金陵,除了锦衣卫,再找不到第二个行事风格如此特立独行的衙门了。
嗯,锦衣卫……不说这辈子在宫里听闻的锦衣卫的传言,光是衍之上辈子对这衙门的既有印象,就足够让衍之
心神俱颤了。
但走进官衙之后,衍之才发现自己果然还算是镇定的了,在锦衣卫慷慨提供的皂役带领下绕过回廊的时候,衍之分明看见前头那个穿着青绿色七品官袍的在那厢瑟瑟发抖,迈步的时候,显见得他两股站战,几乎是靠着毅力才能一步步挪动的。
也难怪,这里毕竟,除了锦衣卫之外,据说还是锦衣卫审犯官的地儿,硬生生一夜之间,被锦衣卫指挥使韦济大人下令腾出来的,否则,现在这五部联查小组还在没头苍蝇似的找不到办公之所的。
衍之暗自给这五部联查取了个自己易懂的名字,她心里头划过小组这俩字,又默默念了两遍,感觉跟前世的什么风纪小组、纪律稽查小组似的,不由忽然笑了出来。那带路的皂役瞧衍之这么忽然一笑,心肝忽然一颤,心道宫里的公公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他在锦衣卫待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谁在锦衣卫都能笑成这副模样呢。
嗯,被诏狱折磨疯了的除外。皂役暗暗补充,对衍之不由高看了一眼,先前因衍之的年岁相貌有些瞧不起他的心思,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不说别的,单这份镇定自若,便不是个好相与的,日后弄不好有什么大作为。
一念至此,那皂役对衍之便更加殷勤起来。虽说他是锦衣卫的人,将来也不想进宫当内宦,但广结善缘,将来弄不好便有什么好处呢?
锦衣卫的官衙并不算大,便是衍之特意放慢了步子,到了办公的地儿,也不过短短半柱香时间罢了。
因点卯过了,衍之方从宫中赶出来,国朝的早朝都是隔日方启,因而这些原本在金陵住着的官儿,倒比衍之更快一步到官衙,等衍之到了堂上,堂上已然坐了四五个青袍的官儿,唯独角上有个静悄悄
坐着的,穿的是绯红的飞鱼服,看着不过二三十左右,甚是年轻,旁边的桌上还放着绣春刀,一看便是锦衣卫的人。
因着这案子的特殊,也特意没准备单独的官房,大家都挤在大堂里,看着甚是热闹,却因着那锦衣卫千户,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只悄悄地喝茶,看着甚是坐立不安。
衍之踏进门,那几个青袍的官儿都松了一口气,一齐朝衍之看过来。衍之领的袍子也是藏青色的团领衫,只是同朝官的不同,太监的袍子上,若不是一二品的大太监,是没有补子的,因此一瞧便知衍之身份。
国朝的风气,朝臣同内宦的关系还不算僵,况且站在这里的人,那个不是经过提点的,自然知道衍之不仅是六品的奉御,较他们还高了一品,还是现下风头正劲的孝王伴当,因此衍之虽看着脸嫩,却谁也不敢轻忽了,都直起身来向衍之作揖。
衍之团团回了礼,走到那锦衣卫千户的下首坐下,又勉强同在场几个人寒暄了几句,彼此交换了姓名。衍之一边闲聊,一边打量着在场的几个人,暗暗将他们的相貌性情记在心里。
御史台治书侍御史柏直方瞧着四十岁上下,寥寥几句,也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像是个肃正的人物。不过,除了柏直方以外,其余几个人可就又意思多了。
工部主事严乘安,看着同柏直方年龄相仿,不过这个年龄才混到八品主事,恐怕是吏身晋官,在低下呆惯了,一看便油滑得紧。
兵部给事中崔琛,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