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苑在文华殿侧,按理说本不该有空地任由这些世家公子哥和皇子亲王嬉闹玩耍,但偏偏尚书苑后面,正好是练习射御的校场,平日里,诸人闲暇之余,便将它当做了蹴鞠的马场。
现下蹴鞠场上不止有几人在玩,场下也有不少待着开课的公子哥儿们含笑围观,每每顾成玉得意地从摔得灰头土脸的顾儒林身边捡起球时,便哄堂大笑起来。
以世家的教养,当然不会是在看顾儒林的笑话,相反,他们看的是顾成玉的笑话,当然也没人开口替顾儒林说上半句。
一事无成,只知欺凌幼弟,何况连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出皇子罢了,顾成玉每次戏弄顾儒林时,就越发将自己的粗陋鄙贱暴露无遗,就像是一个逗人发笑的小丑,在众人眼中充当着可笑的角色。
也只有身在局中的顾成玉和顾儒林一无所知罢了。
顾儒林忍着羞耻从地上爬起来,根本不敢往周围那些大笑的同窗看过去,只喏喏地低下头,从顾成玉手里接过藤球。
顾成玉正待再想几句俏皮话来嘲讽顾儒林时,忽然听见另一边传来一阵骚动。他茫然地抬头望了过去,却只听见围观的同窗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方才那声音是谢教习吧?”
“谢学士?”
“不会吧,噗哈哈哈,谢教习也有这般……出人意表之时?”
身着士子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的世家公子们完全将顾成玉和顾儒林抛在了脑后,兴致勃勃地远远看着一向守礼沉稳的教习谢弼难得颇有些狼狈的模样,蹴鞠场上这点事,再没人瞧上半眼。
谢弼无奈地瞧着趴在自己面前扯着自己袍子下摆痛哭流涕的小黄门,叹了一口气:“你先起来。”
“奴才、奴才虽冲撞大人,却全是无心之失,大人、大人饶过奴才吧……”水生按顾轻尘的吩咐,抱住谢弼的大腿只
管哭嚎,在认出谢弼之后,想到自己的后果,心里一片惨然,哭得越发真情实意起来,就是不肯起来。
谢弼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偏偏来读书的都能带伴读小厮,反而他这个正经的侍读学士、皇子教习是孤家寡人,面对这样的情形,行事向来有礼有节的谢弼只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觉,他自己便是那个被打死的老师傅,连身上的圆领官服都被扯得凌乱不堪。
“你先起来,我不怪你。”看了眼校场看热闹的那堆学生,谢弼又低下头看着抱着自己不放的小黄门,只好先用承诺来安抚他。
水生仍是抱着不放,泪眼朦胧地直往自家主子的方向瞪。
顾轻尘远远瞧着,只觉得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水生表现这么好。”
另一旁默默看着整个事情发展的秋少常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简直对顾轻尘刮目相看,看向顾轻尘的眼神相当难以言喻,欲言又止道:“殿下竟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当真……行事不拘一格,天马行空。”
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秋少常的顾轻尘轻咳一声,假装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要拉开看热闹的人,自然只有造另一个热闹给他们看。这可是衍……”
兴冲冲说到一半时,忽然想起秋少常和衍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顾轻尘到底没将衍之的名字说出来,只顾左右而言他,含含糊糊道:“我在护国寺学到的道理。不过接下来……孤不方便出面,还请秋伴读帮忙收个场。”
顾轻尘苦笑着同秋少常拱拱手,也不解释收什么场,秋少常意会地点点头,索性他也看弱者被欺凌不过眼,对那边看热闹的同窗也有些不满,便拱手接了,意会地整整衣衫,迈向了谢弼的方向。
“谢学士?水生?”秋少常故作惊讶。
水生的哭声戛然而止。
“秋、秋伴读……”
秋
少常皱了皱眉瞪了水生一眼:“冒冒失失,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当着谢弼的面训了水生一顿,秋少常才满怀歉意地向谢弼深深一揖,这倒不是做戏,而是真心实意对将谢弼牵扯近来感到抱歉:“让谢学士见笑了,我方才只是离开一会儿,不想竟给谢学士惹了这么大麻烦,少常实在不胜惶恐之至。”
“今日就学的孝王伴读……秋少常?”谢弼淡淡地看向秋少常,眼中的神色复杂难明,见秋少常应了是,谢弼才出了回神,道,“上回我同蔡学正论道时,蔡学正很是赞赏你,不错。”
也只是淡淡地称赞了一声,谢弼视线在水生和秋少常身上一扫而过,整了整官服,叹了一口气,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蹴鞠场的方向,方道:“瞧在蔡学正的份上,也就罢了。可千万莫有下回。”
“是,学生知错。”秋少常讪讪拱手答道。
谢弼这才点点头,看了仍在看热闹的那群人,一甩长袖,兀自进了尚书苑,也不说他们是谁,只道:“快卯时了,你去叫他们进来吧。”
听见谢弼这话,秋少常如何不知孝王的这番布置被谢弼看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