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五刻。
虽回了宫,衍之却仍不能懈怠半分,尤其自昨日顾轻尘开始在尚书苑点卯之后,为了避开秋少常,衍之只好寅时未至便起了身,较起来,还不如在宫外当值的时候。
匆匆忙忙将今日至阳殿的内务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衍之便又交待了水生几句,也不多说什么,放心得很,只马不停蹄地在卯时前赶到了长安门外。
昨日衍之回宫同司礼监复命之时,便得到了常光远安排的入内书堂调拨的命令,匆匆忙忙准备了一整日,四处奔波,衍之今日总归是要正式同选派的宫人们一同,在内书堂点卯了。
内书堂也是司礼监名下所辖,因此衍之身上奉御的差使倒也不必卸下,只是夏霖那案子尘埃落定,衍之钦差的身份便也就交了差。到头来,衍之虽看起来不升不降,只白白跑了一趟,但因着锦衣卫那层关系,也不知衍之选择不插手到底给锦衣卫带了多大的便利,司礼监似乎也和锦衣卫有了某种默契,连带着典幸瞧着衍之的神情也和蔼了许多——这倒是额外之喜了。
长安门在前朝,离至阳殿颇有一段距离,只是衍之这般胡思乱想,倒也不一会儿便见到了长安门的门楼。
虽然还没到卯时,长安门前已经站了不少宫人,都是十岁上下,衍之粗略一瞧,至少有两三百人之多,像是朝臣每日早朝一般,静静地立在门楼之下,列队整肃,那神情姿态,倒比朝臣还来得更肃穆几分。
衍之只是随意一扫,便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队列的最尾,索性她如今已经十五岁了,身高自然比这些宫人高了不少,站在队尾,倒也不显得有多突兀。
四下几乎都是杂色常服团领衫,除了衍之和少有
一两个戴的是十五岁以上方有的软带乌纱帽,其余内宦均戴着的是乌纱小顶帽,垂着手,脚尖不丁不八,连脸色也几乎如出一辙。衍之没意思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静静等着入内书堂,脑内不由担心起顾轻尘来。
没过一会儿,正是卯时,先是上来一个小黄门一一唱了名点卯,然后专司内书房和印厂之职的提督太监便又勉励了几句,将内书堂的规矩稍稍分说了几句,无非是束脩、课业、功课和奖惩几套老生常谈,却没有一个人敢走半点神。
他们可不是外头书房的士人生员,还有“刑不上大夫”这等默认的规矩,在这宫中的内书堂,收拾小太监,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一旦触了规矩,那便是谁也救不了。
提督寥寥几句,便将规矩说的明明白白,借着又是掌司训话。和只是总纲理事的提督太监不同,这位掌司,才是真真正正在内书堂掌握这些个小太监生杀大权之人,按衍之所熟悉的前世教育制度来比较的话,提督太监,便更像是校长,而这位掌司,那便是年级主任了,至于班主任么……叫做学长,这倒是由这些宫人中间选出来的,此外,便是和班长或是课代表类似的司房了。
提督太监、掌司太监、学长、司房,这么一层一层管理下来,将内书房守得密不透风,规矩森严得连国子监和太学都只有咋舌的份。
衍之听得头昏脑涨,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就这般被训了约莫有两刻钟话,掌司才放了人。衍之松了一口气,跟着队列依次过长安门而入,经过时,旁边有小太监,每人依次分发了白蜡、手帕和龙挂香三件东西,这是要交给讲习的师傅用作束脩的。
内书堂地位
极重,讲习的学问,往往比起尚书苑也丝毫不差,原本内阁次辅束万壑,以前做大学士的时候,便是内书堂初任教习,此后也延了这规矩,内书堂的教习,几乎都是翰林或是中书省从各部调拨的学问精深之辈,不止是教宫人学问的意思,因内书堂出来的太监,往往都有调派到各部、各地做镇守和监察的,留在宫中的,也常常在司礼监有重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和掌印太监也必定是内书堂出身,因此外朝和内朝先有了师徒这层关系,往后自然也更方便些。
衍之自知道自己要进内书堂后,便自己调查了不少,后来也让长乐祁阳做了打探,自然对这些心知肚明,称得上是门儿清,正好自从决定不再坐视至阳殿受欺之后,衍之正发愁和外朝联系不够紧密,如今这趟,倒是正中衍之下怀。
然而等衍之随着队列到了书堂,首要的一件事,便是验明正身这一关。
若是之前的衍之,自然免不了要想些别的法子来躲过去或者糊弄糊弄,然而如今经历过宫外那些事,如今的衍之早已经有了不被发现的底气。
想起林惊风转述的那句话,衍之便忍不住微微一笑。
“衍之便只是衍之吗……”
衍之喃喃自语,声音轻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和林惊风背后的人合作,如同刀尖上跳舞,有十足十的危险,却也有十足十的收益。
衍之从前世起,便是一个合格的商界人士,只要有三倍的利润,便能甘冒绞首之险,何况是这般堪称稳赚的生意呢?只是这位合作者,算得上是亡命之徒罢了。她知道对方手里握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