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一路不语地走进来,连引路的多福都不敢说话。
以苏清和苏幼仪的关系,苏幼仪称他一声伯父,从前他来,宫人们自然当他是自家长辈似的,聊聊家常。
可今日见他面色不好,多福自然不敢。
想想从前苏清每次来都会客客气气地和多福、多禄他们几个打招呼,大家都夸他亲切随和……
多福暗暗地想,老苏大人变了不少。
进得殿中,苏幼仪在上首榻上端坐,见他进来笑道:“苏伯父,快坐。”
苏清还没来得及行礼,听见她这样说也没见外,直接在侧面的一溜玫瑰椅的第一把坐了。
苏幼仪目光明灭了一瞬。
以前苏清是不会这样的,总要把礼行全了才肯坐,说是君臣之礼不可废。
苏幼仪心里警惕起来,面上却露出笑意,“春花,去把两个小皇子抱来给苏伯父看看,他们俩前几日还念叨着伯父说要给他们带的小玩具呢。”
苏清原想拒绝,听见最后一句才没有开口,反而有些尴尬,“看我这记性,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上回是和六皇子、七皇子说要给他们带市井上的木雕小玩具的,已命人买了,却混忘了带进宫
。”
些许小事,苏幼仪本不该在意,她却道:“那伯父和他们两个小的说吧,免得伯父走了,他们又在我耳边叽叽咕咕,我可受不了。”
苏清只好点头。
不一会儿奶娘带着两个小皇子进来,两人见苏清在,给他请安后过去扑在他怀里。
苏清一手搂着一个,先前严肃的脸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好孩子,又长高了些。”
两个小皇子果然问起了玩具的事,“您上回说给我们带的玩具在哪儿呢?”
苏清忙道:“我今日进宫匆忙,混忘了,还在府里。下次进宫一定记得给你们带来,好不好?”
两个小皇子有些不乐意,在苏清的安慰之下,很快就不在意了,“那您下次记得了!”
苏幼仪冷眼瞧着,忽然感慨了一句,“要是婉妹妹还在,如今她的孩子定比他们两个还要大,也能在伯父膝下陈欢了。”
提到婉嫔,苏清一愣,面上浮现出哀伤来。
苏幼仪默然不语,只摆了摆手,示意奶娘把两个小皇子抱回去。
两个小皇子觉得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正不解,就被奶娘往回抱,不禁东看西看,想看出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
还没等他们看出来,人已经被抱出殿了。
苏幼仪叹了一口气,“苏伯父也别伤感了,原是我多言,好端端的提起婉妹妹做什么?”
“不碍事。”
苏清沉声道:“她虽是我的女儿,可在宫里的时候和太后最要好,你们二人亲如姐妹。如今还有谁能和我谈谈她?只有太后了。”
苏幼仪道:“是啊。若非婉妹妹,咱们两家当初也不会顺利连宗。在我心里始终把苏伯父当成自家叔伯敬重,就算婉妹妹去了,这份情谊也不会改变。”
苏清点点头,隐约从苏幼仪的话中听到了某种暗示。
苏幼仪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不论今日苏清来有什么话要说,她都希望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知道,两家情谊不变。
不管她是太后还是什么,苏清始终是她敬重的长辈。
沉默了一会儿,苏幼仪原以为苏清不会再开口,没想到他忽然抬起头,“其实老臣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和太后商量。”
苏幼仪顿了顿。
他还是开口了。
“你说罢。”
苏清道:“老臣以为,此番西北干旱太后派苏志明为钦差前去赈灾,是否有些不妥?”
这话和苏幼仪
猜想的一样。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
如果苏清带着苏志明来说这番话,她必定不会胡思乱想,可苏清背着苏志明独自前来,这份心肠让苏幼仪心里不好受。
这意味着,隔膜已经产生了。
她尽力让自己不往坏处想,“有何不妥?”
苏清思考了片刻,“志明到底年轻,从前先帝在时派他下江南,那时他是新科探花,先帝派了他和张之洞,有些考量的意思。可此番西北赈灾事关重大,太后派他前去,朝中之人难免猜疑太后偏私。”
“太后为了平定朝中的议论,又言明志明绝不会贪污。若太后事先和老臣商量过,老臣绝不同意您如此说法。”
苏幼仪蹙起眉头,“为何?”
苏清叹气,“太后,水至清则无鱼,这个说法您难道不知道吗?虽然朝中贪腐不是好事,可不能一下子杀个干净。先前您定下十万两赈灾银子为何那么多大臣反对?无非是人人身上都有点贪腐的污点,或多或少,约定俗成在朝廷每一项支出中分一杯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