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都宁市公路规划设计局褪了漆的条牌早被雨水刷得透湿,一阵风过,朝阳的玻璃被雨珠击得闷响,三楼东侧一扇紧闭的窗后,半身人影正透过纱帘凝视这酝酿了许久的疾雨。
屋内电台嘀嗒声从未间断,报务员们忙着抄报,铅笔在纸上飞快记着。立在窗前的人依旧观雨看景,仿佛身后的忙碌与他毫不相干。
“科长,都在这了。”很快,抄好的电码被装入文件夹递送过来。
赏雨的中年男子翻开看罢一遍,遂携本夹无言离开。
穿过狭长走道,楼西一扇不起眼的门上标着清晰的四字:规划二处。
敲开门,稍后便被引入屋内的夹间——另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处座,都是例行汇报。”男子呈上文件夹,端正立在办公桌前。
“有没有师爷的消息?”处座翻阅电文,电讯科长工整的字迹赫然在目。
“还没有。”
“不应该啊。”他掏出金属烟盒从中取出香烟,对面点燃的火机适时伸了过来。
“许是有事耽搁了。”
一阵吞云吐雾,处座轻叹口气:“东部战事艰难,局子里也是人心惶惶,生怕哪天都宁也守不住。这时候少了师爷,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待局势稳定,委座定会下令反攻。”
“不好办呐……日军若占了起化,就此稳住脚跟,想撵走可不容易。而如今,这帮饿鬼离吃掉起化也就差那么一口的距离。”他伸手比划了一个掐握的动作。
“处座所言极是,起化本就处在东部防线的凸出部,即便死守,也免不了被合围的命运。”
“今早上还听老钱说缺钱、缺燃料,战争打响,中、东部重要军工产业全部得向后方转移,西北剿匪也是不小的开支,这样瓜分下来,前线的装甲部队迟早要瘫痪,退退不了,打打不动,我也是行伍出身,这种煎熬,简直生不如死呐……”
“可惜了20军。”
“也只能他们上,否则撑不过这么久,也牵制不了敌人这么些精力。”处座掸了烟灰,阴着一张惆怅的脸:“给局座发报:‘各线正常,018暂无。’”
电讯科长提笔记录,并不忘添加落款:一土木。待处座签过字,便悄然退下。
19时48分,雨势依旧,起化东郊机场,唯一的运输机已在跑道待命,地勤人员做最后检查。
“师长到!”随着一声高喝,伤号集结的凉棚立即变得肃静。
程国栋只带了警卫班,借着机场照明,他望着苦苦煎熬无药医治的伤员:“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按照条例,重伤员应尽快组织运送后方救治,我耽搁了三日,今天是第四日,这是我作为师长的失职。”下面人听着,鸦雀无声。他有些沉重,很多士兵已听不到他这番检讨。“日军合围在即,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他指着身后的运输机,“一路往南,到了九天机场,就安全了。”一双双闪亮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他。
检查完毕,飞行员进入驾驶舱,机舱门缓缓开启。
“士兵们,活下去,重回战场,保卫中华。”一师之长的临别之言出奇平淡却无比坚定,他长吸口气:“登机!”
沉默的敬礼,沉默而有序地进入机舱,誓言,早已渗入灵魂,无需言表。
舱门关闭,飞机启动、滑行、离地、攀升,盘旋半周后,很快隐于雨夜。
程国栋淋在雨里,举头目送。
他转身,却蓦然发现侦查连长一身湿透立在身后不远:“什么事。”
对方敬了标准的军礼:“报告师座,商会的曾会长求见。”
“这时候他来干什么?”
“他进入职下防区,有要事与您商谈。”空中隐约划出道闪电,将他年轻的侧脸微微照亮。
“哼,我可没时间跟他扯淡。”
“这个我说了,但他说他跟您母亲是旧相识,希望您多少给个面子,所以……”
程国栋闻言一愣:“添乱……且去会会这老朽。”
指挥车停在两间破旧帐篷前,不远处,几名士兵正忙着检修坦克,其他士兵以卧射姿势隐在掩体后,固定好的重机枪被小心地遮盖保护起来,随时准备吐出火舌。连日的恶战将部队原本的编制打得七零八落,为了保证战力,幸存战斗人员被归在一起重新整编。
“你们侦查连还剩多少人?”
“报告,不到一个班。”
“……在这看着。”程国栋拍了拍侦察连长的肩,转身进了帐篷。
“是。”侦察连长依令守在外面,过了约十分钟,但听帐内一声暴吼堪比炸雷,他立刻掏枪冲了进去。
“给老子滚!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老头被这声浪逼出帐篷,正好跟侦察连长撞个正着,眼看摔个仰八叉,却被对方伸手托住,总算勉强站稳。
“把这老东西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