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钟挽灵穿得一身仆役的衣服,手里还抱着一叠半湿不干的女人衣裙,章石音觉得这样子实在是太不体面,所以只得带着钟挽灵弯弯绕绕地捡些偏僻的小路回去。这本不很远的路硬是绕了一大圈,回到玉兰居的时候居然已经日暮了。到了玉兰居,章石音就先让钟挽灵找个树丛先躲着,自己先进门去,在门口遣开了仆役,再唤钟挽灵进来。人招呼进来了,就催促她赶紧上楼换衣服,还不忘叮嘱别让人瞧见,小心谨慎得堪比做贼。
相比章石音的谨慎,钟挽灵只是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她脚尖一点扶着院墙内的玉兰树,像只云燕一般迅速蹿上三楼,推了自己房间的窗户翻窗而入。完事后,还从窗户内探出头来,朝楼下的父亲眨了眨眼。
章石音只想扶额。他怎么就忘了,他们一家就只有他一个不会武的呢?他这闺女可是一个相当于江湖大侠的高手,飞檐走壁自是不在话下。
章石音只能叹了口气,走进屋内。
钟挽灵进屋后换了一身舒适的居家衣服,唤来了侍女,烧些热水供她洗浴,并把湿了的那身衣服和仆役的衣服拿出来,让侍女拿去洗了,丝毫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侍女们觉得很奇怪,一是找了半天不见人影的晚兰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回来了,二是小姐拿出来的换洗衣服里居然有一套男性仆役的衣裳。但是,奇怪归奇怪,侍女们没人敢议论什么。本来晚兰小姐平时就有些古怪,更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再来玉兰居的仆役们都清楚,晚兰小姐虽然辈分不高,脾性也随和,可你要吃玉兰居这口饭就千万不要得罪她。
钟挽灵一边泡着澡一边思索分析着她现在的处境。
午后的事情她莽撞了,但好在还有一些理智尚存,好歹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假借卜梦恐吓钟实是做得有点过了,不过那老小子欠收拾,耍耍他也无妨。况且那个说辞也算有理有据,只是略做夸张而已,应该不至于惹出什么乱子。
现在还是她自己的处境更加堪忧。
祠堂里她对父亲所说的话,一半是冲动,一半确是实情。
当时她一时软弱想要逃离,可冷静下来想想,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邹水儿恨她已入骨,这人本身又是睚眦必报的小人,断不可能放过她。再加上老太君这些年对她的扶植,让她的地位远超同辈,甚至高过大多数的父辈,虽然老太君过世后长老会极力抹削,但她在钟家乃至整个佬仙门的影响力依然巨大。即便她和邹家真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单是她的影响力也会成为钟佳男登顶钟家权力巅峰的障碍。邹家根本不可能仅仅因为她人离开佬仙门就放过她。
钟挽灵伸了个懒腰,心中暗自侥幸。还好当时没有神智错乱,答应父亲一起回怀宁,不然以怀宁这种大半命脉都在邹家掌握之中的边塞之城,只怕他们一家很快就得遭遇灭顶之灾。
现如今要挽回颓势已经不太可能。
不必去找母亲。她万事以弟至上的思考模式已经深入骨髓,多半改变不了。即便劝回来了,以长老会今天的情况看来,那些老头子是断不会让她重回选拔的。
看来要去上清宗唯有十年后了。
那要做的事很明确:第一,她必须活过这十年;第二,在这十年之中,她无论是灵修还是地位都要保持在小辈中的第一位;第三,必须尽可能削弱邹家对佬仙门的渗透,尽可能削弱邹家的势力。最后一点,由于她的幼稚和傲慢已经有些迟了,现在邹家对佬仙门的渗透已经无处不在。
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她的机会还有两个——禁药和结盟。
推迟参加玄天遴选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就像莱希特给她吃蛇果,看起来是坏事,其实是保她一命的好事。
她可以继续临安的调查——那些流传在王公贵族间使人癫狂的禁药。钟圭和母亲的消息正确的话,酒龙爪极有可能就是来自于玄真教,而且是玄真教独有。那张药方也极有可能是水儿从玄真教手中得来,假托钟实之名交给母亲的,为的就是拖母亲下水,从而拖自己下水……不,是拖药王谷下水?
钟挽灵有些想不通地点了点木桶边缘。
水儿、邹家和玄真教,不可能是水儿主导,她虽然狡猾,却并没有这种智慧和筹码。所以,是玄真教在主导着禁药的事情。可,她只是一个小小凡修,对玄真教根本不重要。而药王谷孙寿延除了跟母亲提了一嘴有一个意向,也没有派出别的人去考察。如果是冲着药王谷去的,那药王谷根本就没咬勾。那么拖母亲下水真的只是顺便?或者是水儿自作主张?
钟挽灵抵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敲定了水儿。
这个女人只有一些小聪明,很多时候会自作聪明,自作主张的可能性很高。这可真是帮了大忙。这就留下了物证和人证了。只要她和黄海客能搞来禁药的样本,从中证实确有酒龙爪,便可以轻松追查到玄真教身上,追查到玄真教,那邹家就难脱干系了。
钟挽灵轻轻地笑了出来。
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