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还是右手——选一个。”
安德背着双手朝伊路米走来。
浴血的白衬衫和血珠流淌滴落的脸庞,她安之若素的神色表明她并不以杀人取乐,她又催促了一遍:“杀手先生,选一个吧,左手还是右手。”
伊路米记得管家梧桐也喜欢这样的游戏,只不过常常是猜硬币在哪只手里。安德可不会梧桐那种戏法。她今天尤其慵懒。能躺就不坐,能坐能不站,就连使唤人也是用的手机。
——她的傀儡失控了,这也是她来这里的原因。
“左手。”他说。
“确定吗?”她下巴微抬,噘着嘴。
“确定。”
“哼!” 她蹙眉,很不乐意地拉下脸抿直了嘴,幽幽地说,“没找到草莓布丁,只有水果味的棉花糖,给你。”
她左手从背后伸出来,一颗包装精致的棉花糖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白色的椭圆体看起来比奶油还柔软,一圈一圈缠绕着橙黄色彩条,那是香橙味的。
他记得这个牌子,奇犽特意买过好几箱,不过他最后吃腻了,就堆在房间角落里积灰。
他伸手去接。
安德迅速缩回手。
“?”
“朋友之间是交往准则之一——分享。”她语气上扬,把棉花糖十分郑重地交到伊路米手里,说,“【分享】不仅能知道对方的喜好,同时也能告诉对方:我看到有趣好玩的东西时,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可你第一个不会想到我。”
“你也不会第一个想到我,”安德说,她明明满脸沾血,可怖又夸张,但却能说出和天气预报小姐一样温柔体贴的话来,“就像你现在看见棉花糖最先想起的是另一个人一样……但是从此以后,你一看到棉花糖第二个就会想到我。”
“我们之间的联系越多,占据对方想法的频率就越高。”
“……”
“比如说,我现在一看见手机就想到里面存了一个价值一亿的电话号码,再然后就会想到你,”她保持微笑,从身后掏出一把枪,枪口戳了戳伊路米的胸口,“唉……要是你刚刚猜中的是右手就好了。”
“……”她在一本正经地以说教的形式嘲讽他。
“因为糖果已经被挑走了,子弹就只能留给小孩子了。” 她说着朝房间里走。
伊路米拆开包装,把棉花糖送进嘴里,很好吃,在口腔里缓缓温热地融化,既不甜腻也不粘牙。
他半个身子倚靠着门框,抱臂,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她抬脚走进房间。
她手一撑,灵巧地坐到了窗台上,双脚悬空。窗台足够宽,背后敞开的窗户也没有防护,谁要是轻轻一推,或者她自己一个没扶稳,准会从窗户摔下楼去。
她向后转头。
一座漂亮的邸宅,就连在这样阴沉沉的天气,庭院里也有着夏日的气息,排列整齐的鹅卵石缝间淌着哗哗的雨水,精心设计而富有艺术气息的路灯伫立两旁。夏天晶莹的雨丝会从四周高耸的楼房纷纷钻进这个奢靡洋气的宅子,几个月后冬天的雪也是一样。
一切自然规律不会因为这里死气沉沉或是喧哗烦躁而带有丝毫偏见,避而不及。
库洛洛从宅子走出来。从容不迫地跨过一路上横躺的尸体。
残余的尸体碎块混着粉碎的砖瓦,从地下室逃窜出来的魔兽猛地扑倒惊恐不已,四处逃窜的仆人,撕扯肌肉,吐出白骨。
但也有“幸运”的人,残骸堆积在不见天日的泥土深坑里,和失去眼球的女仆琳娜一起,在血淋淋的地狱仰望,目睹一个家族的没落。
库洛洛抬手,一滴雨珠从虎口滚落,手背上是四个月牙形的猩红血痕,和颈侧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一起,这也是安德的“杰作”。
在她和那位保镖通话时,她的怒意悉数借由指甲嵌进了他的手背,他全程一声不吭。
——这应该不是她的“记仇”,不过作为在码头上耍弄他的“报复”,也是时候送给她了。
他拨通飞坦的电话。
顿步转身,看见二楼那个坐在窗台的娇小孱弱的背影,雨丝迷迷蒙蒙,她的黑色发丝混着雨水和血成片地贴着后背。
扯下绷带,等臂十字额纹被垂下的刘海盖住。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绷带也略显疲惫地瘫软在手心。
“嘀。”电话接通了。
【“喂,飞坦,标签做完了吗?”】
【“嗯,很厉害……请把她送到我指定的位置……不,不用再做多余的事,这就足够了,之后解散吧。”】
在库洛洛踏出邸宅的那一刹那,传来四声枪响,他没有丝毫停顿,脚步轻缓地消失在了人海里。
安德的每一枪都击中男孩的脖子,打穿了颈椎之后,一颗血淋淋的头骨从瘦弱的骨架上咕噜脱落。
伊路米注视着一切,黑漆漆的瞳孔涌动着血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