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因为那张名片,让一个从小只在山野里奔跑的少女,竟在多年以后带领国家队捧起冠军奖杯的荣誉,成为全世界最优秀的女足运动员。她曾多次在采访中表明,永远感激年少那段非职业生涯的经历,虽然球技粗糙,但却恣意畅快。尽管她在球场上有太多高光时刻,足以令世人铭记的瞬间,但对她来说,值得记忆的却并非最后的临门一脚,而是足球融进生命里那些妙不可言的纤细感受。
阿也还记得带着弟弟永远离开宝林回到福利院的那个晚上,她在街角遇见的那个女人,尽管多年以后,她听说那个女人因杀人锒铛入狱,公告上铺满一张肥头硕耳的脸,但记忆里浮现出的却依旧是她风韵犹存的模样。
抵达双河镇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十点的事了,阿也牵着弟弟的手,走在悄无声息的街道上,忽而听到前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像是有人捂住她的嘴,使她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呜咽声。阿也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看见月色照亮的地方,正有一团涌动的黑影,她把身子贴在墙边,偷偷朝角落里探出脑袋,只见阴影处有两个交织重叠的人影。
其中一人似乎看见了月色下的阿也,用一双泪眼婆娑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她,眼神里分明写满了悲观的情绪。阿也仿佛被女子的眼神震慑,竟鬼使神差般走上前去,拿起垃圾堆里的一个啤酒瓶,朝人影走去。
男子正在兴头上,丝毫没有嗅到危机,他那奋力蠕动的身躯如同旱厕里的蛆虫,令人恶心作呕。阿也站在男子身后,忽而高举酒瓶,猛地朝他砸去。本以为能像电视演的那样,男子当即倒地昏迷,但谁知他却转过身来,猛踹阿也一脚,将她踢出好几米远。他甚至都没有流血。
阿也的后脑正好撞在板砖上,挣扎好几下后,陷入晕眩,在她模糊的意识里,她隐约看见那个丑陋的男子,正怒气冲冲朝她袭来,紧接着他像中弹似的,突然身体一僵,倒在她的身前。
阿也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垫上,空气里氤氲着一股迷离的幽香,令人沉醉而不知归路。她怔了怔,忽然听见身旁有人在叫她,她撇过头去,看见一名身材高挑的妇女,手里提着热水壶,走到床头。
“你终于醒了。”女人打开水壶的木塞,将烧开的水倒在脸盆里,“我刚想过来给你擦擦身子。”
阿也翻了个身,本想撑着自己坐起来,但却发现后脑的神经突然抽搐了一下,令她冷不防地□□一声。
女人忙按住阿也的手臂,柔声说道:“别动。”她的指尖透过轻薄的衣服,在阿也肌肤上摩挲。阿也觉得痒痒的,似乎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不禁往回缩,但这一不经意间的动作,却引得女人连连发笑。
“怎么,你害怕?”她的呼吸打在阿也脸上,就像一层轻柔的面纱。
阿也只是摇头,问:“我弟弟在哪?”
女人指了指帘幕后面的沙发,说道:“他睡着了。”说完,她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毛巾,试图掀开盖在阿也身上的被褥,但却被阿也用力挡住了。阿也只是紧蹙眉头,用嗫喏的嗓音说了声“别”,声音气若游丝,在光晕暧昧的房间里盘桓。
女人看见眼前这个犹如麋鹿一般的“少年”,竟情不自禁地俯下身,阿也吓得不知所措,只好阖上双眸,心里默念如来,她忽然听见女人噗嗤一笑,继而轻轻撩开她额前的湿发,将吻落在她的眉心。
阿也嗅到女人肌肤上的味道,就像刚挤出来的牛奶,一股原始的野腥味。她的眼皮一直打颤,脸上神经也止不住地抽搐,顿了大半晌,她才缓缓睁开眼眸,只见女人正翘腿坐在床头柜上,吞吐烟雾。
阿也偷偷打量女人的身体,从裸露的大腿肌肤到红裙紧收的平坦小腹,再一路往上,当一对半裸的胸脯铺满整个视线时,她忽然涨红了脸,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生怕自己的眼神会冒犯到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直到女人抽完一整根烟后,她才随意问道:“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阿也舔舔嘴唇,答道:“赵也。”
女人接着问:“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阿也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我是说,我见过你,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人对阿也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她只是将烟头扔进烟灰缸里,说道:“我叫陈亚丽,叫我丽丽姐就行。”
阿也闻声,不禁愣了下,想起自己埋于地下尸骨未寒的妹妹,她的名字也叫丽丽,犹如一场轮回。阿也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女人的声音,“谢谢你救了我。”她朝阿也爽朗一笑,“我欠你的人情,你随时都可以找我来报。”她顿了顿,又哂笑道:“来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挪出时间。”她的话似懂非懂,阿也不语,只在装傻充愣。
女人走到梳妆台前,翻开抽屉,找出一张褶皱的纸巾,又从化妆盒里取出一支眉笔,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别弄丢了。”她把纸巾工工整整地叠好后,放进阿也的书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