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到了四月十一日,太上皇亲自送灵,当今与太子随行,一路之上车马簇簇,銮驾执事左右齐开,绵延数十里不见首尾。
孝宁亲王乘着马车,帘外瞧见众兄长骑马随行,心中羡慕不已,遂向太子央求:“哥,我要骑马。”
太子并不答应:“有这么多人随扈,你若控不住马,首尾乱跑,惊动了外臣,教我如何向父皇交代?”
孝宁亲王争辩道:“我骑的好着呢!”
太子并不动摇:“这不是你卖弄骑术的地方。”
孝宁亲王撇撇嘴,把长兄腹诽几回,又趴在窗前往外看。
太子颇感无奈:这胞弟是父母的幼子,又在淘气的年纪,旬月的光阴,怕是极难约束,他自己都想策马一回,如今也只能忍了。
孝宁亲王忽然振奋了一下:“晋嘉,这里,这里!”
洪淏骑着骕驦随扈东宫銮驾,顺道关照诸皇子皇孙,听见孝宁亲王叫他,勒住缰绳拍马近前,因笑道:“殿下有何吩咐?”
孝宁亲王双眼放光:“你替我跟太子哥哥说一说,教我骑上半个时辰的马!”
“这里不成。”洪淏前后看了看,向孝宁亲王解释,“您瞧,这里官道狭窄,轿马相连,还有许多年老诰命,您若骑马,骑的慢了,必不尽兴,若骑快了,惊动太妃太嫔,岂不心中难安?教臣说,您且宁耐一时,到了孝慈县,诸事了结,骑多久的马也没人约束。”
孝宁亲王略感失望:“你就是信不过我的骑术罢了。”
“你不必理他。”太子放下书,窗前说道,“这会子没事儿,你上来,我有话与你商议。”
洪淏翻身下马,把缰绳予了随驾侍卫,向前紧走两步,也不必八骏停驻,轻轻巧巧迈上舆车,看得孝宁亲王惊羡不已。
“小八,去把今日的大字写了!”太子见洪淏上来,指着茶壶说道,“先润润喉。”
洪淏饮了茶,下首安坐,遂问太子:“可短了什么用度?”
“奉天局的差使,不算十分懈怠。”太子把手中奏折递给洪淏,“你瞧瞧!”
洪淏推辞道:“这不合规矩。”
太子并不勉强:“礼部上折子,请问贵太妃入葬时的谒拜次序,父皇以下,或是我,或是义忠亲王,因无定例可循,总之不得要领。”
“这是什么道理?”洪淏眉头紧皱,“照殿下的意思,您是有心谒拜的?”
太子愣了愣:“若是不该?我何必随驾至此?”
洪淏微微摇首:“不然!礼云,大夫不为庶母服丧,何况天子之贵?大夫为先父贵妾服丧,因其尊贵之故,殿下为上皇嫡孙,又是太子之尊,何以服丧守礼?”
太子踌躇道:“皇祖父皇,亲身送灵,贵太妃丧仪,比于国葬——”
洪淏反驳:“上皇送葬,是为恩典,陛下送葬,是为孝心,所孝者,为上皇,非为太妃,殿下亦然,与贵太妃有何相干?”
太子默然,良久方问:“据你所说,该当如何行事?”
洪淏略不思索:“太妃薨,义忠亲王便是丧主,陛下与殿下只以孝敬上皇为务,其余丧仪,不该稍有涉及。”
太子虽然心动,仍觉有失妥当:“皇祖面上恐不好看。”
洪淏反问:“殿下并非陛下元子?”
太子莞尔:“怎么说这话?”
洪淏复问:“当今并非上皇元子?或是太上皇后为侧室扶正?”
太子正色道:“皇祖母为皇祖元后发妻,不容外臣有所质疑!”
“嫡子嫡孙,为庶母庶祖母服丧,圣人教化,岂非付之流水?”洪淏看一眼孝宁亲王,“因长者敬,殿下可谏言,教八皇子折节进香,贵太妃福泽深厚,想来也是能够经受的。”
孝宁亲王抬起头,茫然看了洪淏一眼,又写大字去了。
太子斟酌半日,嘱咐洪淏:“你这话,透给言科知道,教他们向父皇上书。”
洪淏点头答应:“殿下放心,这件事我指定办妥。”
到次日,林海御前上疏,明确拟定贵太妃葬仪章程。
义忠亲王脸儿都绿了:“林大人的意思,陛下与太子不必拜灵么?”
“是!”林海微微躬身,“王爷可想,自秦汉以降,非嫡非亲,岂得天子送灵?”
义忠亲王反驳道:“连皇祖都亲身至此——”
林海不以为意:“宋仁宗、明宪宗,皆为宠妃操办后事,上皇此举,实有前例援引。”
义忠亲王无言可对,只得向当今行礼:“请陛下圣裁。”
当今遂问百官:“众卿意下如何?”
随行百官,各有心思,义忠亲王党羽,自然乐见葬礼隆重,勋贵宗室,多要顾及上皇意愿,当今一系,巴不得贵太妃草席成殓,许多持中的,含糊应答,两不偏帮。更有许多当朝要员,本就对上皇逾礼举丧心怀不满,加之送灵辛苦,不好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