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的这家医馆字号叫蕴和堂,一块鎏金大匾高高悬在正中。明明是医馆,进门看见的却是一幅圣人像。进门左手边有一道小门,连着的一间偏暗的厢房。
和我一起等在厢房里的大多是些老人,背着破布包袱,眼珠子偶尔一转,闪过的都是暗黄的光泽。来选药人的人还没来,这些人大约不是第一次来试药,竟像不关心自己死活一样,闷得一句话也无。
试药的人也分三六九等,以生契最高,医契为低。我们这样身体健康无甚疾病又不签长约的被称为散人,散人能不能中选则要看今天够不够得上堂上大夫的要求,并不是日日都有药能试有钱能拿的。
选人打了帘子进来,朗声喊道:“今日试的是复荣跌打膏和百痛散,要三个百日内有骨伤未愈的和四个身子强健的。试跌打膏的签医契,每五日来领一次药,每次给二十文,用一次结一次的钱。”
“试百痛散的就今日一次,覆好药叫大夫问完话就能走了,给一百六十文。合条件的来我这里按手印吧。”
这些条件都不算苛刻,但房间里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大多数等了这么久还是得无功而返。
除了我以外,身体强健的大多不会来走试药这条路。虽然试药的规矩是给狗等牲畜试过才能用到人身上,但这也只能保证死不了人。
一旦出了意外,例如,扎针的时候偏了那么一毫半厘,一个壮丁就此一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了,这样的例子也不是十分少见。药人药人,契约一签,用了药是死是活都不由自己做主了。
因此,相比于专有些受了伤生了病请不起大夫,来医馆试药碰运气的,壮年男女反而比有病的更难找些。
我没想那么多便按了手印,不久便有医童领我们几个中选的到了后堂去,早有一位大夫等在那里。
试药是不必和药人解释太多的,往往让药人照做就行。此刻四张长椅摆在堂中,各有一医童捧着一碗不知名的橙黄汤药,边上架子上摆着一把剔骨尖刀。
一百六十个大子已经到手,此时便已反悔不得。只见堂中大夫示意,便有医童搀我到长椅上躺下,捋起我的袖子后,将左臂固定在支架上。
手臂动弹不得。
我听名字看架势,看出来这约莫是要动刀子。我对躯体上的疼痛向不敏感,只能看看左右的同僚,准备等下有样学样了。\''
“诸位莫怕,诸位试药过后的伤口一律是有蕴和堂善后的,只要今日试的药不出差错,大抵是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只见医童先是将尖刀蘸上药水,再在手臂上方十字切一个小口,又引几滴药水滴入。
四人的切口深度不尽相同,但我观察到除了开始的半刻钟外,其余三人的神态都不再紧绷。
等到他们神情放松下来以后,医童又会按捏他们伤口附近的肌肉,问询他们知觉如何,然后认真记录下来。
我立时明白这种药剂大约就是能让人的感觉暂时消失或减弱,药效与剂量有关,又以伤口的感知程度与范围为表现。
我偷偷观察我身边两位药人的表现,尽量折中来使我的表现更可靠一些。
诚然我觉得我的演技已经很好了,但我身边的医童却是大惑不解,甚至意欲开口问上边上的大夫。
“师父,她的药里明明只加了两味解毒清火的药材,怎么也会不觉得痛呢?”
完蛋,装样被人发现。我觉得我离被赶出去只差一点点了,所幸这时候我长了一点脑子。
“大约是,这一碗药起了安慰作用。蕴和堂何等大名,它的药我觉得会有效,于是也就有了......”
“如此,”大约是没遇到我这种对疼痛不敏感的人,他想不到我刻意假装的动机,那医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往簿子上记了几笔,“这种情况,我好像也遇到过。”
那大夫才亲自过问一个人的症状,须臾才偏头问道:“阿绪有何事?”
小医童摇了摇头,“爹爹,无碍。试完再说罢。”
到目前未知,一切都还顺利,如果蕴和堂里没有衙役破门而入的话。
起初,我在后堂只听到一声巨响,然后便有人声喧闹。随着这喧闹声由远及近,那句“孔大夫”也越发清晰。
方才引我们进来的选人此刻跑脱了半只鞋子,差点绊在门槛上。“孔大夫!孔大夫不好!郡守府上的太爷驾鹤,郡守遣了人来抓您问罪呢!”
大夫闻言刚刚站起身,后脚衙役就已经寻了地方来拿人了。
“怎会!我前日去看时,老太爷只是脉象虚浮,我开了一些固本养气的法子,这本就是常见的方剂,还从未听说过这些药能吃死人的。”
那衙役并未允他分说,这便让手下架着人走了。临走出门,那人还踩在门槛上对着医馆里吐了一口唾沫:
“自从三年前我家老爷孝心感动天地,老太爷得蒙奇遇,身体康健。偶尔有个小病小灾都无大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