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悦的时间总是短暂,康平觉得自己并未同徐荼蘼说上多少句话,便要开宴了。她既然来了宫中,总不能缩在太湖石后头不入席,只得告辞睿王妃徐荼蘼,满腹幽怨地去她们郑家姐妹的所在。
睿王妃徐荼蘼瞧着她远行的背影,笑了笑,对刘易尧说:“这孩子的心性,倒是不错。”
刘易尧的眸子依然垂着,负手站在睿王妃身侧,低声道:“可惜是太子妃的嫡妹。”
徐荼蘼笑了笑:“她同太子妃貌合神离,你竟然看不出来么?”
刘易尧终于抬了眼,却没有说话。
徐荼蘼瞧着他颓然的样子,叹了口气:“这孩子的某些见解颇为锐利,倒有些像是当年镇国公主的风度。眉宇间似乎也有些相似。”她看了刘易尧一眼。
刘易尧自小长在镇国公主的身边,对镇国公主的感情笃深,他想了想方才那郑三娘跳着脚骂他蠢货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怔忪,终于嗫≈ap;13711;了句:“是同她极为相似。”
徐荼蘼垂了眼:“阿平曾经就是太过恣意,持才傲物,才最终招致杀身之祸。这孩子就连性子也像是阿平一样,倒叫我有些担心。”她收住了话头,看了刘易尧一眼。
这孩子自镇国公主故去后,性子就日渐阴沉。加上身份敏感,日子过得极为困苦。她身为镇西王妃翟融云、镇国公主慕容康平生前密友,能帮扶一把就尽力帮扶一把。可她终究人微言轻,有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拍了拍刘易尧的肩膀道:“莫要去想了,阿平、融云定也不希望你现在这般颓唐。”
刘易尧想起那句“镇国公主都要被你气得敲棺材板起来了”,唇角竟无端端勾起一抹苦笑来。
若她真的能敲着棺材板起来,他被她责骂上几句又有何妨?
慕容康平两世最烦的就是这没必要的交际,上辈子仗着自己是公主,能推的全给推了,摆出一副高冷姿态,也没有哪家不识相的小娘子敢去拍公主的马腿。这辈子却顶着一个不受宠嫡女的壳子,要去同那些她看都不惜得看的小娘子们虚以委蛇。实在气恼。
更恼的是,郑珍容把她带到席上,不过是在众家贵女贵妇面前,摆个她太子妃姐妹和睦的样子罢了。假惺惺亲热热地扯着她说了几句话,便又花蝴蝶似的飞入各贵女贵妇中间周旋,将她撂在一处。
她本想着好容易见一次睿王妃徐荼蘼,还想多听听她十年来的进益。却被身份所缚,困在一群莺莺燕燕中间,气得她只想甩手走人。
身后突然有人撞了她一下。
康平最恨这种肢体接触,御花园里虽然人头攒动,但也不至于走个路都能撞上前人。她抬起眼睛,只见是一个青衣少年,头戴藏蓝幞头,腰间一条宽板带,带上压着一枚莹白软玉,身侧还别着一把细长佩剑。
康平一看他幞头袍衫的材质就知道身份贵重,再看他那张脸,哟呵,果真是熟人。
宽额剑眉,目光如炬,还真是人中龙凤之姿。不正是慕容焕嫡长子,现在的东宫之主慕容旭么?
十年未见,当年拖着鼻涕玩泥巴的小皮猴也长那么大了啊。想到他幼年时拽着她的裙裾,奶声奶气唤“阿姑”的情景,这会儿再见太子旭,却成了姐夫。康平只觉得有些恍然。
只不过如今这小皮猴满眼满目地戏谑,语气颇为轻佻:“娘子受惊了。”
慕容康平眉心轻挑,她莫非是被她自己个的亲侄子撩了不成?
少年那张脸颇肖慕容焕,换言之,同她慕容康平前世那张脸也像了个七八成。被一个晚辈用这种眼神盯着这种语气挑逗着——
只让康平觉得有些恶心透。
慕容焕怎么把当年一个纯良的侄儿教成了这副德性!
“殿下安好。”她扶了扶身子,语气却是森冷,“我不是什么旁的娘子,恰恰是太子殿下的姨妹,郑家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