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奕平把水桶往身后别了别。他本想想用个什么行云流水的帅气姿势跳下去好掰回一局, 只是那水桶里头的脏水估计一跳之后得全泼他身上了。因此他只能匆忙把撸起来的袖子往下放了放。
幸好他此事站在高处,比院中的贺赖孤高了半身不止, 居高临下,还算捡回了一点气势:“掌柜的怎么跑来咱们府上了?”
贺赖孤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贵府在鄙人楼里订了佛诞的贡品,鄙人是来送货的。”
身后一串捧着食盒的伙计们皆低着个头。
刘奕平抬了抬下巴, “打开我先瞧瞧。”
他也算是府上半个主子了, 硬是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贺赖孤瞥了他一眼,微微掀起了一个食盒的盖子, 里头码放着整整齐齐的胡饼,每个正中都嵌了一枚红枣, 瞧着白胖胖的, 倒不像是寻常胡饼摊子里头卖的那种杂粮的灰色。
刘奕平的舌根子微微酸了一下, 口中生津, 不过在贺赖孤面前他可不能显露半分馋样, 装模作样地道:“瞧着还挺不错。”
贺赖孤盖上了食盒, 又抬头看他。眸中的神色叫刘奕平瞧不出喜怒来。
“余香楼何时短过世子府上?”
他立在院中,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胡商而已。但想起那梦魇一样的圆月弯刀,刘奕平又是一个哆嗦。
“也是……也是。“
他把笤帚插水桶里头,扶着柱子稳稳当当地爬下来,又说:“刘叔咋还没来?我替你去瞧瞧啊!”
言罢, 脚底抹油,正准备溜。
谁料刘叔并不解人意, 此刻正好颠吧颠儿地跑了过来。
他知道贺赖孤是世子妃的人, 余香楼是世子府暗地里的摇钱树, 自然态度好得哈巴狗儿似的,拿着一张摆设用的订单,装模作样地对了一番货物,就让僮仆过来把东西全都搬到后头庖厨里头去。
没溜成功的刘奕平自然被刘叔抓了壮丁:“奕平啊,你带人过去把东西放好啊!”
郑家的小厮们都不大懂腊日佛诞的规矩,还是得刘家的老人们带着才行。
刘奕平摊了摊自己灰扑扑的手,道:“我这样的哪敢接啊?”
刘叔凑过去看了一眼,那爪子上头全是大片大片的灰尘,下头露出小片懂得微微发红的皮肤,看着确实脏得没法接食物。便道:“那你领着他们去放啊?否则人家怎么知道要怎么摆放这些贡品!”
刘奕平偷偷翻了个白眼,准备摘下腰间别着的水桶,这时候突然听见贺赖孤开口:“府上那么忙,不若鄙人随刘护卫过去放吧。鄙人知道佛诞摆放贡品的规矩,刘护卫给鄙人指个路就好。”
刘奕平正想拒绝,刘叔却忙不迭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可早就把这吐火罗胡商看做自家人了。
刘奕平拒无可拒,只能认命地在肚子上的裲裆上抹了抹手,朝着后院一指:“随我来。”
院后厨娘和婆子忙得晕头转向,供桌搭了半边,到处都是泡了碗碟的水盆。
不过这凌乱的后厨,反倒没有什么慕容焕的眼线。
几个伙计放下贡品鱼贯而出,刘奕平正准备也跟着出去,却被贺赖孤纵身挡在了门前。
“干嘛?”刘奕平看着他那双幽幽的蓝眼,下意识抓紧了手旁插在水桶里头的笤帚,时刻准备着甩他一脸的污水。但是贺赖孤显然这次并没将他摁在墙上拿刀刃对着的兴趣,只是低头道:“你想不想再学点功夫?”
刘奕平梗着脖子:“我功夫好着呢!”
贺赖孤唇角微微一勾。
刘奕平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在贺赖孤面前说他自己功夫好,似乎确实没什么底气……
贺赖孤说:“前几日崔仲欢来过你们府上了?”
刘奕平别开脸,哼哼唧唧:“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贺赖孤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胸有陈竹的淡然,却只说了一个字:“嗯。”
刘奕平看着他那张精致的老脸,真是想立刻就把脏水桶给扣他脑门子上头:“怎么了啊,和我要不要学功夫有个鸡毛的关系!”言罢,伸出一只脏兮兮的爪子,准备去推他。
贺赖孤穿着簇新的袍子,看起来里头应该塞了不少丝绵,造价应当不菲。他轻巧地躲过了刘奕平的脏手,面色有些凝重:“那你该知道你的主子将来要走一条多艰险的路。”
“什么意思?”刘奕平蓦然抬头。
贺赖孤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道:“你学功夫么?”
刘奕平偏头:“学啥功夫?你那种的诡行、暗杀?”
贺赖孤突然笑了起来:“你这学不会。”
去你阿娘的!刘奕平一把扯下腰间水桶,哗啦啦朝着贺赖孤泼去:“你耍小爷啊!”
贺赖孤像是只灵巧的鹞鹰,偏身躲过,靠墙抱臂,眉间微挑:“小子,你上过战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