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墨本来侧耳在同身旁另一弟子讨论方才康平抛出来话题, 但他耳力比一般人好些,坐的又离康平很近, 那“晋水书院”的只言片语便落入了他的耳中。
他停下了讨论,微微转过头去,继续听康平和徐纵的讨论。
“先秦孔圣提倡有教无类, 开办私学, 部分国界,不分夷夏。为何如今不能同孔圣一般, 开办一个类似的书院呢?”康平说。
徐纵垂眸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
“我对水木书院乃至龙都的情况不甚了解,但也有所耳闻, 如今光景, 汉人公卿早已在朝堂失势, 而掌握朝堂权力的却是胡人勋贵。但以部落联盟的方式治国并不能维持燕国的长治久安, 三娘, 你是这个意思么?”
“正是。我并不认为胡人不配治国, 但是治国的才能需要教育才能获得,胡人却很难得到这种教育。受过教育的阶层无法达到上层,而充斥着上层的治国者却无经世纬国之才,这有些本末倒置。且先生以为胡人真的是无法接受开化的蛮夷么?近的,我知道睿王烈, 远的,还有镇西王刘景, 他们都是胡人, 却颇通汉理。书院中广泛认为的胡人不蒙开化, 只不过是因为大部分的胡人根本没有机会接受开化。”
“娘子的意思是希望有人能到龙都去,为龙都开设新的局面么?”徐纵睁开了眼睛,定定看向康平。
康平恭谨答道:“小女的夫郎是个胡人,小女现在是胡人妇,将来我的子嗣也是胡人,我希望他能够接受到与五姓高门一样的教育。先生就当是小女为己谋私了。”
徐纵也笑了起来:“你看起来,确实已经是个胡人女子无疑了。”
桓墨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是啊,此女已经嫁作胡人的妻子,且开始认真思考起她和那个胡人的子嗣了呢。直到他身旁正在和他辩论的弟子说完了他的观点,戳了戳他:“桓郎君作何见解?”
他终于回过神来:“哦……”
月上中天之时,这场论法才结束。弟子们纷纷准备回到自己的居所歇息。康平的居处却不在这一片,需要穿过半个燕南园抵达女眷的住处。天黑风冷,候在院外的冬情上前替她披上了披风。
桓墨在后头叫住了她:“娘子留步。”
康平接近徐纵的目的就是游说他到龙都开设新的书院,如今徐纵显然是被说动了,她就开始盘算是不是要早点回去陪刘易尧过年。
心里头牵挂这刘易尧,自然对桓墨的呼唤没有听见。
桓墨连着叫了两声,冬情才拉住了康平:“娘子,桓郎君在叫你。”
她转过身,瞧见桓墨提着一盏小灯站在院门外头,像一支劲竹。她笑问:“桓郎有什么见解?”
“方才听娘子论法,尚有一事不解,不知娘子可否赐教?”
康平点头。
桓墨问道:“我自幼生长在南楚,知道闽越之地有水名晋,却从未听闻晋水畔有碧水江汀、书院一说。娘子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康平笑起来:“早年听过一个故友提及。”
“她也是楚人么?”
康平摇了摇头。
翟融云长了一张纯血统汉人的脸,却说自己来自西域,父母双亡,随胡商抵达龙都,辗转入宫成为康平的侍女,是奴籍。后来康平用了点法子把她的奴籍抹去了,捏造了个龙都寒门的出身,大家都以为她是土生土长的龙都人。
康平派人去西域探查过翟融云的底细,却一无所获,不过她后来也无所谓了,阿云是哪里来的并不要紧,这不妨碍她俩成为挚友,也不妨碍翟融云及笄之后名动龙都,最后成为镇西王刘景唯一的妻子。
谁没有个把秘密呢?
康平屈膝向桓墨道别,和冬情一道回住所去了。
崔仲欢的腊日祭是蹭了刘易尧的祭坛的。
他头回祭祀佛诞,两眼一抹黑,只能由刘易尧领着亦步亦趋,还遭到了刘家下人的一众白眼。
拜祭完诸天神佛,他拖着伤腿随便靠着廊下坐了下来,刘易尧手里抓了一把拇指粗细的油炸贡果,一根一根地吃,神色凝重。
崔仲欢说:“这腊日祭果然很是劳累?”
刘易尧问:“崔二爷往年不过大腊?”
崔仲欢苦笑一声:“早年在崔府,都有旁人操持,搬出来之后,我就什么节都不过了,现在也已经忘了大腊究竟要有哪些流程。”他看向工蜂一样忙碌着收拾的秋韵,叹息道,“果然府上还是需要一个女子操持。前几日我同秋姑娘说,请她帮我物色几个女奴。”
刘易尧浑不在乎:“刘叔他们肯定不愿意帮你,你找秋韵却是找对了人。”他左手里头的几根贡果很快就消失了,右手里还捏着几根,却不再动。
崔仲欢早年他随着兄长拜访镇国公主府的时候,刘易尧也喜欢垂着两条小胖腿坐在廊下啃这种贡果,咔嚓咔嚓的。镇国公主就端着个放了贡果的碟子站在旁边,一边听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