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仲欢同刘易尧说完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阿虎已经给他铺好了铺盖。在路上行了那么久, 一直住着帐篷,席地而睡, 条件不好,地底的湿气翻上来,他那条瘸了的腿被湿气一浸透, 如今又开始麻痒地疼。
阿虎不知道向驿馆里的哪个婢子要了个小铜炉, 初夏的天气了,找到这么个东西还真是难为他。他烧了炉子垫在了崔仲欢的腿底下, 又从贴身的袋子里头掏出了那个精致的匣子,皱了皱眉:“二爷, 这药能撑到河西么?”
崔仲欢别过头去, 道:“这东西能不吃就不吃。”
阿虎委委屈屈地说:“秋姐姐都说不能‘讳疾忌医’, 您这为了戒酒不吃药, 是叫……是叫……啊!‘本末倒置’!”
崔仲欢凝眉不言, 半晌, 才道,“好了,你也下去休息吧。难得有那么好的条件,好好睡一觉,明天, 最晚后天我们就又要上路了。”
阿虎点了点头,他也得了一张小榻, 垫了软乎乎的褥子。小孩子嗜睡, 他很快就睡着了过去, 发出了浅浅的呼噜声。
崔仲欢半梦半醒之间,还在揣摩今日到兴化寺时,段刺史说那个穿云塔舍利的用意。
他其实是有八分相信那个传说的真实性的。
当年任羽林中郎之时时常进出宫闱,听过一些世祖和孝武皇后的传闻,也曾偶然听说那个竺摩诃的舍利有起死回生的神效。但这传言也仅限于宫内流传,民间反而不曾听过一点风声。
三公之乱时宇文沐发觉穿云塔舍利丢失,可皇室从未派人前去找寻,这一事实或许能成为一定的佐证。
舍利是否真在河西如今也无法得证,但段联突然向刘易尧提及此事,怎么想都像是有场阴谋。
半梦半醒之间,他突然听见门外有脚步之声。
他陡然惊醒。
门突然被推了开来,阿虎睡得很沉竟然毫无察觉。
崔仲欢蓦然坐起,瞧见夜色之下门口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背对着光源根本瞧不清脸。他看见崔仲欢坐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直接走到了榻前。
崔仲欢反手去摸枕下的兵器——他虽然跛了腿,当年做羽林中郎的底子还在,反应速度并不慢。可那大汉却不是来取他性命的,反而毕恭毕敬地道:“崔中郎,刺史大人有要事请您一去。”
崔仲欢握住刀柄的手微微一紧。
入城之后他与呼延西坨一样,并未向段联表明身份,只说是刘家的幕僚。段联也将他们与尔朱部的那些部兵们一视同仁。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那条瘸腿实在是惹眼,便道:“容崔某梳洗一番再去拜会。”
男人却桀桀笑了起来:“段刺史不是那么拘泥小节的人。崔中郎还是请吧。”
崔仲欢眯起了眼睛:“我已经不是羽林中郎,还请阁下莫要再作如此称呼。不过段刺史深夜请我叙话,崔某实在不知是为了何事?”
男人道:“好。段刺史有一事不明想向先生请教,具体何事,先生去了便知。”
“原来如此。”崔仲欢笑了笑,“段刺史是想问崔某本应同刘氏不共戴天,如今却成为了刘氏幕僚?”
男人道:“先生聪慧,不若亲自前去解答段刺史的疑惑?”
崔仲欢摸向了榻边横放的竹杖,道:“崔某残废不利于行,还请这位壮士担待一下。”
许是因为知道崔仲欢就是个断了腿的瘸子,那男人侧身站到了一旁,倒是颇有耐心地看着他拄着拐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头走。那男人借着天光却突然发现了他藏在背后的短匕,上前一步蓦然抓住:“崔先生,去见刺史,不需要带这等东西吧?”
崔仲欢抬起脸来,黑漆漆的室内他无法看清楚那男人的长相,但也感觉到一把冰冷的寒芒此刻已经抵在了他的腰间。
他笑了笑:“壮士让崔某扔掉武器,可自己却用刀挟持崔某,未免有些不大公平。”
男人却不再同崔仲欢啰嗦,只是道:“可惜如今是在太原而非龙都,崔先生还妄谈公平?”
崔仲欢道:“那你们的刺史还真是个厚颜之人。”
男人亦道:“崔先生当年亲鸩镇国公主,如今却给她的养子做事,若论厚颜,只怕是先生更甚一筹。”他将那寒芒抵住崔仲欢的背心,隔着薄薄的夏日寝衣,崔仲欢可以感觉到冰凉的铁器如今正贴着他的皮肉,再往前一厘,那刀尖就将刺入他的脊柱,让他变为彻头彻尾的瘫子。
他扔掉了手中的短匕,笑道:“崔某虽然是个跛子,倒也没残废得那么厉害,自己能走。”
男人却抓紧了他的肩膀,冷笑道:“崔先生走得太慢了,恐刺史等得不耐烦,不若让我来送送先生。”
他几乎是拖着崔仲欢将他拽出了门。
可方一出门,男人就感觉到了头顶一束寒光!
他迅速将崔仲欢拉向胸前挡住,匕首上抬直接横在了崔仲欢的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