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西坨率先跳下马来。
大阏氏的气度在岸边一群人当中显得尤为出挑, 几乎不需要刻意辨认就能知道谁才是那个叫大单于魂牵梦萦的女人。他拍了拍自己帽子上头的积雪,直挺挺跪了下去, 单手扶住胸口行礼:“大阏氏。”
康平挑了挑眉:“你就是裴家的儿子?”
呼延西坨抬起脸来,微微诧异:“大阏氏怎么知道?”
康平笑而不语。
身后刘易尧的声音闷在羊皮的围巾里头,因为连日的赶路, 吃进风雪而有些沙哑:“你和你阿娘长得像啊。”
呼延西坨挠了挠脑袋:“可大阏氏也未曾见过我阿娘啊。”
他狐疑地看了康平一眼。
康平陡然抬起眼睛, 看向了刘易尧。
刘易尧一直坐在马上,明明从武威放下一切, 快马加鞭赶到鸣沙镇的是他,此刻看见慕容康平却突然胆怯起来。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 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头, 睫毛上头都结了冰。因为一路的追赶, 到现在了他还在喘气, 胸口一起一伏。康平看他露出来的少得可怜的肌肤, 似乎晒成了健康的麦色, 被风刮得透着微微的红,他穿着匈奴人的袍子,带着厚重的皮帽,此刻看起来和龙都里那个病弱的世子倒也有了很大的区别了。
康平尴尬地笑了笑,正想上前, 刘易尧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突然就躲闪开了。
康平只觉得自己手心都出了汗,脑子里头不住地想着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一切, 半天才说:“我把慕容旭和郑珍容带来了。”
刘易尧低低嗯了一声:“我……我也以劝高昌退兵为诱饵, 叫吐谷浑帮助寻找冯居安了。”
康平扬起脸来:“嗯……做得不错。”
刘易尧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十多年前那个讨康平夸奖的小孩子, 面对她的时候整个气势都弱了下来,昔日的长辈这会儿竟然变成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任谁都要怀疑一下人生。
他又“我”了半天,到底还是问不出口那句话。
问出了怎样,若郑珈荣真的就是他的平姨……他难道就要毁了这个婚约么?
康平也抬着眼睛看他,只觉得僵硬的笑容都要冻在脸上了,她将自己的手拢进袖子里,先是舔了舔被朔风吹得有些发干的嘴唇,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往前迈了一步。
“阿尧,我……”
“小心!”
一支闪着寒芒的冷剑突然破空而出,呼延西坨大吼一声,康平蓦然回头,刘易尧却如一只凌空起飞的鹰隼,从马上一跃而起,扑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刘易尧抱着康平在积雪的地面上滚了一圈。
呼延西坨立刻拔出横刀纵马朝着射箭的方向而去。那冷箭是朝着康平放出来的!
刘易尧撑起身子,看着被自己压在身子下的康平,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娇小柔软,因为被他那个不要命的飞扑,滚掉了戴在头上的帽子,一头乌黑的发散落了出来,黏着冰碴子粘在了脸上。她抬脸看着他,一双乌黑的瞳仁里头映出了刘易尧微红的脸。
刘易尧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康平依然保持着被扑倒的姿势,一副懵了的神色。刘易尧自己也是脑子里头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口,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康平回神的速度到底比他快些,她立刻转过头去冷静地说道:“贺赖孤,去追那个人!带过来!”
等她说完,她才发现刘易尧的右腿上,纵贯着一支羽箭。
那箭本来是冲着她来的。
康平也顾不上什么了,连忙直起身子,拽住了刘易尧:“怎么样?”
刘易尧只是看了一眼腿上的箭,这箭并未伤到要害,而且因为严寒,他并不觉得很痛。只是那扎着的血透过厚厚的裤腿渗透了出来,有些渗人。
康平扶住了他的肩膀:“能不能站起来?”
刘易尧点了点头,用力一撑,往前迈了两步。腿上裂开的伤口这时候才透出钻心的疼来。他脸色微微一白,可是看见康平的侧脸,咬牙忍住了。
那箭镞上看着还算正常,应当没有淬毒,康平说:“我去给你处理一下。”说罢扶住刘易尧要带着他往后面的房屋走。这点小伤对于曾在漠北战场上浴血的康平来说确实并不能算得了什么,唤来冬情和秋韵准备帮刘易尧包扎伤口。
刘易尧却突然觉得一阵目眩。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腿,又抬头看了一眼一旁面色沉静的康平,只觉得眼前陡然有些发黑,什么东西像是潮水一样涌了上来,脑子里在刹那之间挤进了许多纷杂的信息。
康平扶着他,本来好好的,却突然感觉到他的身体压了过来。
她一惊,正准备抬手,却发现他竟然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康平以为他是路途劳顿,加上身体本就不大康建,想去拍他的脸,可刘易尧却如同突然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