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明帝二年,三月己酉。
烛火通明的大殿,太医们放下手中提着的行医箱,相互之间皆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叹道:“自从陛下登基,我等真是披星戴月,夜以继日,瞧瞧,连这衣带都宽了。”
“可不是吗...我夫人老觉得我在外面养外室了,整日里不着家,天可怜见的...我怎么有那等功夫...”
总管大太监王安清了清嗓子,那拖长的音调真是悠哉悠哉:“来人啊,把东西都呈上来。”
太医们探头:“陛下赏赐了什么?”
对于经常被迫加班的太医们来说,也就只有钱才让他们牵肠挂肚了。
混到皇帝手下,反抗也反抗不了,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含泪收下金光闪闪的巨款。
“陛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嘱咐我等。”
无非就是好生医治皇后和贵妃,既收了巨额赏金,把皇后和贵妃当爹伺候...那——也是完全不行的。
人得有骨气。
大梁重武轻文,男人之间没什么讲究,太医平日里接触的都是浑身汗味血味的臭男人,这就不得不提一嘴暗卫营和禁军了。
他们可是太医院的超级无敌至尊大贵客。
与暗卫营和禁军里的男人不同,后宫里圈养的妃子看着细皮嫩肉,说话温声细语的,跟他们做药品实验时养的小白鼠一样好欺负——当然这是错觉。
不管怎样,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比如此时已经抓住时机坐到皇后床边摸脉并查看伤势的某位太医,言辞恳切激烈,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训斥,把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消极治疗的皇后说的一愣一愣,最后乖顺的像他们养的小白鼠一般,点了点头。
那同僚义正词严,完全看不出是在执行皇帝下达的一项泯灭良心的命令——延缓皇后的痊愈速度。
说好的寸心不昧呢!就你能耐,去当显眼包!
也带上他们啊!
上官懿眉宇清峭,散下来的长发让他整个人清冷中带有柔和,他坐了起来,低头将身上的衣带系的一丝不苟,又强撑着想把头发也扎起来。
“晚辈仪容不整,还请见谅。”
能在太医院任职的,也不乏有世家大族,官职比较高的,年龄与他父亲上官桀差不多,上官懿自然尊敬有加。
哪怕是疼的坐不住,满头都是汗,他也没泄出一声痛声。
深知他敏感疼痛体质的太医们不由佩服。
与此同时,再看殿内另一处榻上美人斜倚,玉体横陈,远远看去肌肤滑腻如脂,让人心里火焰熊熊燃烧。
美人贵妃声音里带着南方人独有的软钩子,不停喊这里疼那里疼拼命使唤着他们,时不时还得跟皇后这边比较一番,跟前马不停蹄诊治的太医们乱糟糟的脑子里被一个词完全塞满——妖妃误国。
刚因美色燃起的小火苗已经被无情地扑灭。
早该知道的,当了太医,就得铁石心肠。
陛下是多想不开才会将皇后和贵妃放在同一个殿内诊治啊。
太医们很忧伤,太医们想哭。
“还是皇后省心啊。”
开了药方,拎着行医箱的太医们,捂着沉甸甸的钱袋子,眼含热泪走在已经漆黑的宫道上,微风拂过,轻点在树叶上的声音簌簌,没有引起他们半点注意,谈笑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崇光站在离麒麟阁还有七八丈的一棵树上。
晚风沉沉而过,树叶声在寒夜里显得格外萧瑟。临近大朝会,皇帝的安危重中之重,暗卫营又抽调了不少人去女帝身边,正好给了他空子。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又有一人踏叶而来,蒙面执剑,道:“殿下。”
崇光一身紧身衣,黑发高高束起,身姿如三尺青峰般凛冽,他眼神中的桀骜惹人,“助本殿入麒麟阁。”
“是。”
麒麟阁建于前朝遗迹之上,是大梁皇宫里最神秘的一处地方。这处宝地机关重重,传说是曾经名震天下的墨家九代矩子叶归舟修建而成,藏着中原大地数不胜数的智慧与精华。
在一年内进行了多次败仗之后,崇光已经深深体会到了中原人在打仗方面诡谲狡猾的天赋。
崇光要找的是两件孤本,一本是叶归舟对于大梁排兵布阵优劣的详尽阐述及改进,一本是叶归舟在世时耗尽心血钻研出来的大梁边防要塞修建设计图。
这两件东西在麒麟阁第九层,想要不被发现拿到,简直难如登天。
可是风险越大,得到的回报也就越大。对崇光来说,这是一次不容错失的机会。
只要将这些东西带回去给父亲...
母亲的处境定会好转许多。
*
亥时,皇宫西侧起火。
浓烟四起,仿佛是恶鬼铺天盖地,呛人的气味下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