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霜生前并不是什么爱嬉笑打闹的人,但是死后却带走了娘娘身边所有的欢笑声。人人都静默着,只当这事没有发生过,正常当差正常做事,连眼中的哀伤都不敢流露出来。对外只以春霜多年积劳成疾,耐不住这喜事才突然暴毙。春霜家中领了一大笔钱,又有了娘娘给的哀荣,竟是比春霜还在的时候还要高兴,还要把春霜年幼的妹妹也送进宫来,想接着春霜的差事做。
众人都没有话说,却处处有话说,千言万语却只化作躲着流的泪。
而姑娘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连风隽都被冷待了,娘娘又添了整整十个宫女。凡事再不需要她们如此辛苦,但终究因着春霜的事情,大家心中都有了隔阂。有人多少怪春霜自私,毕竟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这般被人看见,会连带着姐妹们以后都找不好去处;有的不敢怨恨娘娘,便抱怨起了直接做这件事的素墨,曾经艰难的时候,便是哄着姑娘们牛马一般地做事,如今要回宫,却是连一条命都不给留。
“这下感情好,两个病秧子,住到一块了。”月影端来了药,见云栖还是整日对着窗口看着云,便跟她开玩笑还要喂给她喝。
“这药苦得很,你若是一勺勺喂,我定苦死了。”云栖拿了碗就一口喝下,想药不过舌尖,却还是被苦得眉头拧在了一起。
“你这一口倒豪迈,只知道说药苦,却不知道这药多难得。”见着云栖少有的失态,月影倒觉得好玩。“悬崖峭壁上长的,冰天雪地里有的,深山老林里藏的,这一碗,可价值连城。”
“好好好,你不喜欢听我便不说。这药再好也是苦的,终究比不上你心甘情愿要的。”见云栖又不回应,月影害怕她这样一直忧愁着,便换了话题。“你可知那位将军有多大的本事?”
云栖这才抬头,眼睛里突然亮了许多。
月影直叹气,倒是云栖不依,一直要她讲。
“按照我朝的规定,三处大将平分了京中的军权,但又怕势力过盛,三家便要按照二成的军力,时时从外出交换抽调。春霜那个丧了天良的军官如今虽在林家军,却是抽调过来,非林家军本家。七爷说要不动声色地惩戒于他,我本以为那人也要下黄泉,倒不曾想霍将军却只道他真情,成全了他将春霜的棺材迎娶回去,也停了他的职,让他以发妻丧葬之礼将人下葬。”
“那样一个追求功名利禄的男人,今后不让再娶又不能再求功名,生生世世守着春霜,死了倒是让他痛快。”云栖嘴角略微带笑,她不知道九泉之下的春霜是否满意。
“你也别老想着霍将军做了好事,若不是七爷特地去说,霍将军又怎么会知道?”月影有些着急,只看着霍将军在云栖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就为七爷鸣不平。“云栖,霍将军是皇上面前多眼热的人,如此这般都还未娶妻,不过是林家已经为他寻好了自家人,你不能做这般指望,该为自己找出路才是。”
“月影,你近来是怎么了?”云栖的脸上没有变化,也没有因为听到这件事有任何的不高兴。她只奇怪月影从前是最冷静自持的人,现在却不一样了。“你别担心,我从未奢望过嫁给霍将军,我只希望他一生顺遂安康。”
“那便只将这份心藏好,万不能被人知晓,尤其是……尤其是七爷。”
云栖静静看着她,心中或许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一想这事便脑袋疼,想到月影是好心,就还是点了头。
云栖并没有骗她,她这般敬仰于他,怎会不知道他由林家第三房抚养长大,背靠林家定然会有牺牲。可林家唯一的嫡女却是个连十二岁之后都没有出来露过面、三天两头请大夫的柔弱小姐。她也同情这女子命数不长,但又怎么不心疼霍临崖的未来竟是如此安排。
而不光是霍临崖,即便是做到了皇子,他们的人生际遇也不能自己选择。
在小年的那天,随着七爷从郊外安置或是遣散完灾民,他返京的时候又接到了圣上的口谕去往寒梨寺。但这一回,他却怎么样都没有欢喜。
宫里早一天派人送来了几幅女子的画像,个个端的是神仙似的容貌,梅兰一般的雅致。若樱在一旁脸色不好,倒让宫女们看了笑话。毕竟,不过是贵妃的远亲,家世又说不上有多么好,每日就是再会拿着与娘娘的关系说事,但依旧是没有别人就要当正室的气质。
她唯一的仰仗不过是七爷不看那画像,也对这大婚的特许异常的烦躁,才像自己有了底气一般。
“娘娘让你梳洗一下便跟我前去伺候。”风隽来院里的时候,眼见云栖还在冬日暖阳下懒懒地靠着,又气又好笑。“怎的有你这般的,成天嘱咐别人,自己倒坐在这地上,也不嫌冰!”
“让我去伺候?”云栖奇怪,自她上次晕倒后,娘娘不知道是嫌恶了她还是真的体谅她身子不爽,竟是和月影一样,都不用再去当差了。这一回这么突然,她又害怕。
“许是七爷来了,怕新人摸不清七爷的脾性吧!”风隽为云栖开心着。“娘娘定是饶过了你我,也给咱们一个台阶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