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歇息好了,便再度起驾。他们得按着时辰,算着脚力,明日吉时一定得到宫里。
这不是什么大摇大摆地恭迎娘娘回宫,对外说的也不曾有什么皇上贵妃之前有什么嫌隙。便只是娘娘对太皇太后尽了十足的孝道,该被天下人赞颂。而孝道不过是天下人伦之首,并没有什么好格外推崇的,便也只是按照寻常仪制,在第二道城门便由宫人相迎。
而入了宫门,七爷便没有那么自在了。他恢复了从前冷漠自持的模样,不过是遥遥相送,不再踏入后宫,只身去往前殿与皇帝禀报。
满目皆是红墙琉璃瓦,在太皇太后大祭后,虽朝里没有太多可以挪作他用的银子,但宫里定是里里外外修葺粉刷了一次。许是太久没有见到这般规模的宫殿,老景致倒生出别样的恢宏壮阔来。
因不是正宫,本就从东南门而入,不知是不是忌惮着皇后,舒贵妃竟是自己主动下了轿撵,一步一步向芷霄宫走去。宫女们跟在她身后都是担心不已,毕竟主子从未辛苦过,突然走这么多路,若是有损伤,定是谁也承受不起。说到底,这也不是娘娘从前的性子,她以往,可曾在乎过皇后心中想什么?
可此番,她便只是慢慢走着,一步一景,像是要把过往错过的岁月全收尽眼底。
“娘娘,给皇后请安的时辰快到了。”
皇后宫里的大太监肃敏来迎,打破了此刻舒贵妃的静默。
舒贵妃点点头,由着宫人引着,步伐算是给了几分薄面,稍快了那么一点。素墨在后面皱了眉毛,她的姑娘还是老样子。不怎么听人说。
想着也是会迟了。
许是宫人早早就来禀了皇后,贵妃娘娘一进宫门竟连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去,更是下了轿撵自己步行而来给足了皇后面子,皇后倒没有计较起舒贵妃这片刻的来迟了。
皇上从来勤政,从前的妃嫔便不多。尤其还是亲王时就纳了的后妃,许多要么因为当年的谋逆被杀,要么因为年岁而殁了,老面孔便只剩了那么几张。
“嫔妾给舒贵妃请安,娘娘万福。”
在坐的除了皇后和玉贵妃之外,便再没有比娘娘位分大的。舒贵妃才请了安敬茶,只因好久不见,其他妃嫔便也如数给她行了大礼。
云栖风隽站在娘娘的位置后,只看得各花各自烂漫,嘴上说的如此,眼神上倒有争奇斗艳的风姿。
“舒贵妃三年未回宫,自是不知道宫中的变化。瞧瞧,这些个妹妹个个娇艳欲滴,连本宫看了都要艳羡三分呢!”
许是知道娘娘要回,一看皇后的脸上透出蜡黄的底色,便知道她也没有好眠。她从来不喜舒贵妃,娘娘自然与她不对付。从前舒贵妃年轻,不喜欢皇后的惺惺作态,便老是顶撞了还被捏了把柄,如今偏偏面子上还得装着,就是周围的人都为她们捏了把汗。
两人却恨不得把酒言欢,你一句我一句,样子亲昵得倒像是叙旧,连玉贵妃都接不上她们的话,讨了个没趣。
时辰一过,却又是另一幅嘴脸。
“皇后娘娘,臣妾要先行告退了。皇上待会儿要去我那儿用午膳,我这还没看看自己的宫里变成什么样呢!”
皇后脸上倒没有半分不悦,只叫她以皇上为重。
“贵妃娘娘。”出了角门,身后竟是有人在唤。
总以为是玉贵妃,但听着声音都年轻。舒贵妃疑惑地回头,倒不知道哪个年轻后妃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来人年岁甚至堪比贵妃的女儿赛阳公主,只觉得小小的,身上也不怕冷,最厚的不过一件锦雕桂丝坎肩,显得整个人俏皮又雍容,十足是受了宠的样子。
“娘娘万福,嫔妾等不及明日再去娘娘宫中了,这才惊扰了。”她面上的笑容很是热情,女儿家的心事倒是怪藏不住的。
“娘娘,是恬嫔。”风隽在娘娘身后轻轻说着。
舒贵妃从前也不曾把这个妃那个嫔的放在眼里,更别说才进宫,这些又都是新人,即便刚刚请过安,她当然还是不记得这些人的封号。
恬嫔抿了抿嘴唇,一丝不悦藏了下去,倒还是笑脸,亲热地说着。
“娘娘,我是工部尚书之女成昭儿。”
舒贵妃点点头,这定是为靳繁的婚事而来。
“倒是有所耳闻。”
“嫔妾的妹妹瑶儿的画像,您定然已是看过了。”
“本宫也只是粗粗看过,不曾记得。”
恬嫔讪讪地回看了下旁边的宫人,自己也觉得下不来台,跟娘娘寒暄了两句,便走了。
“这些年再来的新人可不少,可见这些年皇上老了却更快活。”
年岁甚至堪比贵妃的女儿赛阳公主,那般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的样子倒不叫人生气,只念得可怜了青春,竟要托付给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却还不自知,只晓得倚仗天家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