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天空像是被清水洗过一般透亮。
李明站在医院门口等阿依古丽,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药箱。
昨天查房时,他无意间听其他医生提起过一个叫阿布都的牧民,得了包虫病却因为家境贫寒无法进行全面治疗。
那一刻,他的心里就萌生了去看看的念头。
阿依古丽很快就到了,她今天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一件朴素的长裙,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看到李明手中的药箱,她会意地笑了:“我已经打听好了地址。”
两人坐上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向着城郊驶去。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从水泥建筑变成了荒凉的戈壁,远处的天山若隐若现,像是一道模糊的水墨。
“阿布都是个好人。”在颠簸的路途中,阿依古丽轻声说,“之前他常来医院,每次都带着自家种的哈密瓜,说是要感谢医生。”
李明点点头:“后来呢?”
“后来病情加重,需要手术和长期治疗。”阿依古丽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是费用……”
她没有说完,但李明明白了。
面包车在一片低矮的土房前停下。
这里的地势较高,迎面吹来的风裹着沙粒,让人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正在院子里喂鸡。
看到有人来,她警惕地打量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地跑进屋里。
很快,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走出来,看到阿依古丽时露出惊喜的神色。
“阿依古丽医生!”她用维语喊道,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
阿依古丽快步上前,轻声说了些什么。
那妇女这才注意到李明,连忙做出请进的手势。
屋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着一股药味。
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躺在靠窗的床上,听到动静,艰难地撑起身子。
“阿布都叔叔。”阿依古丽走过去,扶他躺好,“这是李明医生,特意来看您。”
阿布都虚弱地笑了笑:“让你们费心了……”
李明在床边坐下,仔细询问起病情。
期间,那个小女孩一直站在门口偷看,被母亲叫去烧水,还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
检查结果并不乐观。
虽然前期做过一次手术,但由于无法负担后续治疗费用,病情有反复的迹象。
正说着,小女孩端着一壶热茶进来,小心翼翼地给每个人倒上。
李明注意到,她的衣服虽然洗得很干净,却已经泛白发旧,袖口还打着补丁。
“古丽娜尔。”阿布都唤了一声,“去把爸爸的画给医生看看。”
小女孩跑出去,很快抱来一摞纸。
那是一些简单的素描,画的都是羊群、雪山、毡房,笔触稚嫩却充满生气。
“这是您画的?”李明有些惊讶。
阿布都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以前在山上放羊时学会的。现在干不了重活,就画画打发时间。古丽娜尔说,等她长大了要当画家。”
说这话时,他看向女儿的眼神里充满柔情,却又带着深深的歉疚。
“爸爸画得最好看了!”古丽娜尔骄傲地说,“等我赚钱了,要把爸爸的画装裱起来。”
阿布都的妻子在一旁抹泪,李明看见她手上的老茧和皲裂的皮肤。
为了维持这个家,她必定操劳至极。
“阿布都叔叔。”李明翻看着那些画,忽然说,“这些画,我想买下来。”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阿布都愣住了:“这……这不值钱……”
“怎么会不值钱?”李明认真地说,“每一幅画都是一个故事,都有它的价值。”
说着,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钞票。
那是他这个月的大部分工资。
阿布都的妻子连连摆手:“这太多了,我们不能收……”
“叔叔阿姨。”李明将钱放在桌上,“这不是施舍,而是买画的钱。再说,您看这些画得多好,在城里画廊里卖可不止这个价。”
阿依古丽在一旁轻声补充:“是啊,李医生在上海的朋友都很喜欢这种充满民族特色的画。”
古丽娜尔眨着大眼睛,看看爸爸的画,又看看桌上的钱,小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阿布都动容了,他颤抖着手指着墙角:“那……那幅最大的,是我画得最好的一幅,也一起送给医生……”
李明走过去,看见那是一幅雪山日出图。
朝阳从雪峰后升起,光芒万丈,照亮了整个山谷。
画面的一角,一群羊儿正在溪边饮水,几个牧童骑着马从远处经过。
“这幅画,我画了整整一个月。”阿布都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是我最后一次去放羊时看到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