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良玉听着,如遭雷劈,脚下踉跄退后,还未站稳,口中又呕出一口血来。
鲜血落入沙土,瞬间变得乌黑。
红衣的冯良玉双膝一软,人已跌跪在地,跪在了自己的鲜血旁边。
一双穿着皂底靴的双脚迈步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眼前,正巧踩上那一团乌黑。
她皱眉,自然知道是上官初到了她的跟前。
“冯良玉,一夕间全家遭难的感觉如何啊?”上官初弯腰欣赏着她的狼狈,眼中满是得意和痛快。
手掌撑地原本无力,可听到上官初这样的话,冯良玉却抬起了双眼,掌中也有了力气。
可那双原本正气凛然又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已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是你?”冯良玉咬牙质问,”是你陷害我夫君舞弊,害张老爷被人殴打成残废,是不是!”
上官初听着,低低的笑出了声。
这笑声让冯良玉听着,忽觉这西北边境苍凉万分。
上官初笑够了之后,终于缓缓蹲下,看着她的双眼露出可惜的神色:“冯将军统领三军,一身傲骨难驯,昔日在京城相见,就连我上官家都不曾放在眼中,如今家破人亡跌落深渊,原来,也会如此绝望吗?”
冯良玉冷笑一声,慢慢站起来,连带着也拽起那来传报消息的小厮。
她的脊背,依然挺直,不见丝毫弯曲。
“上官初,你听好了。”冯良玉微微低首看他,眸中尽是杀意,“只要我冯良玉一日不死,你就要准备好亲自被我砍下头颅!”
上官初起身,抖了抖衣裳的下摆:“你可真是不知悔改啊。”
“我要悔改?”冯良玉眼中满是不解,“难道作恶多端的不是你上官家?又凭什么要我悔改!”
“当时圣上赐婚,你和你父亲当场拒绝,嫁了个不入流的商户,不仅京城之中拿我当成笑谈,就连圣上也觉面上无光!你们倒是痛快了,倒是害得我在京中抬不起头!”
冯良玉瞧着上官初发狂一般的诉说,微愣一瞬,转而伸手覆在眼上低笑起来。
一声一声,似哭似叹。
“就为这些?”
冯良玉脸上掉下一滴泪来。
原来,竟只是为了这些?
冯良玉深吸口气,眼中不见流泪,转头看向小厮时平静无波:“去吧,照顾好老爷,寻最好的大夫去治小少爷的病,等着我和夫君从西垂回家。”
小厮有些犹豫,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望见冯良玉坚毅神色,却只能抱拳忍住心中伤悲,转身上马而去。
上官初看向冯良玉还是一身傲骨挺立,不由冷哼一声:“冯良玉,你还想回家?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从西垂回家了!”
冯良玉没有看他,抬脚向前走去:“是吗,那就试试!”
只要她不死,就总有机会翻身。
这是冯良玉的想法。
这更是上官初的想法。
慕雨看到上官初那种阴毒算计的眼神,不由握紧了双拳。
眼前环境变化,她看到了一条熟悉的路。
那是她来寻安玉屑的路。
想不到冯良玉被发配的西垂,竟就是她现在和安玉屑所处的镇子。
“这个镇子,就是冯良玉生前最后所在之地了。”慕雨有些可惜,“所以,她没能报仇,也没能让上官家得到应有的惩罚!”
安玉屑瞧着慕雨有些激动的神情,神色淡然又冷漠:“的确没有。”
慕雨抿嘴,转头看向安玉屑:“天底下竟有这样让人气愤的事!”
安玉屑眉梢微动,看向冯良玉的方向,并不说话。
冯良玉穿着一身红色的粗布衣裳,裤腿上有两个补丁,倒真是下人模样的打扮穿着。
干的,也是下人侍从干得活计,她正在帮西垂边关的将士们喂马。
她面色平静不见怨色,钻入马厩里面清理这脏污的马粪,也并在乎难闻的味道和被弄脏的手指。
路过的将士们未见一个有意侮辱的,反而会特意看她一眼,长叹一声,才转身离去,当然也有人会过来同她说上两句话,宽慰两句。
其实,冯良玉自己知道,她不需宽慰,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
当然这机会不是她说有就有的,到了合适的时机,才能得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等两个人。
于是每天这一日的苦差做完后,冯良玉都会回到睡卧的草棚中看向其他窗口中透出的亮光,双目出神。
冯良玉睡前会数算日子,等着父亲和张子悟的到来。
她想,即便是被流放,即便是如此艰难,可一家人能待在一起度过,也总好过飘零四散,各自面对。
所以,冯良玉过得虽然艰难,却也有足够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