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比张子悟先到来的,是被人扔在马厩跟前的张子悟的父亲。
张老爷身上还穿着绸衣,只是浑身脏污,头发凌乱不堪,身上还有几个伤口。
除此之外,冯良玉见到,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孩。
将他丢在这儿的人骑在马上,身上穿着上官府家丁的衣裳,居高临下的看着冯良玉:“我家主人说了,孩子不能离开母亲,特地送来与你团聚,还望望罪人冯良玉知道感恩,夜晚睡前,记得朝京城的方向磕上两个头。”
听着张老爷怀中婴孩的哭声,冯良玉已跑出了马厩去看孩子的情形,根本来不及与那上官府的家丁说话。
张老爷见冯良玉接近自己,抱着孙子又拖着瘸了的腿往后撤了一大截,疯疯癫癫的说着:“不准过来!虎奴好得很,他死不了!你没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他!”
冯良玉听着老人的话,眉心紧皱,眼睛落在虎奴满是痘疮的脸,心绞成了一团。
那来传话的上官府的家丁见到此番场面,仰头笑了两声,得意的纵马而去。
冯良玉没去看,只抬眼看向张老爷,却终于看到张老爷的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痘疮!
这一老一小,竟都染上了天花。
“父亲……”冯良玉压下心中所有激动情绪,没让眼中的泪掉下来,深吸气说,“我们带着虎奴,去寻大夫,好吗?”
有些疯态的张老爷听着话,戒备的看了两眼冯良玉,而后缓缓点头,抱起哭闹的虎奴艰难站起。
然而,再看见冯良玉又朝自己接近时,张老爷又扭着那条瘸腿向后撤了一步,口中含糊说着:“不许抢我虎奴!不许抢我虎奴!”
冯良玉有些怔忪,心头酸涩无比,一时间竟分不清张老爷是真疯还是不想将天花传染自己。
于是,冯良玉皱紧眉头,定定的看向张老爷,声音轻而急促的说:“我不抢虎奴,我不抢他。”
张老爷没有说话,也不再去看她,只抱着婴孩轻轻摇晃。
“我们去带着虎奴看大夫,好不好?”冯良玉小心询问。
张老爷抬头看她一眼,轻轻点头。
冯良玉忧心的又瞧了一眼祖孙二人,倒是不再朝张老爷靠近,只带着人找到了守关的将士去寻大夫。
将士们敬冯家昔日作为,又可怜现在冯家遭遇,当即让人找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来治。
后来又打着天花传染的由头,为冯良玉开了一处单独的院子,让她带着张老爷和虎奴住了进去,好让这老弱病残能住得舒服些,好好养病,
那些将士们不忍冯良玉白日干活,夜里又要照顾这一老一小,便也给了些借口,只说冯良玉和天花患者住在一处,不该出入军营,就让她安心守好家人。
冯良玉比之前轻松许多,心中感念之余,却也更加坚定自己定然能为冯家和张子悟翻案。
是而,之前说要慢慢等来的机会不能再慢慢来了。
机会不能干等,还是得她自己来创造!
想到这些,冯良玉心下有了筹,将过来医治虎奴和张老爷的大夫送走后,便连忙写了封信寄到了西北。
她要让西北的副将回城述职时经过这里,带着那被擒的妖道一同过来。
妖道做阴兵为西北助阵,被擒住之后又死活不开口说一句话,很明显是有意隐瞒,这事情背后定有蹊跷。
若是能由她问清,再将事情奏与圣上,现在冯家的处境说不定会有转机。
眼看虎奴和张老爷的病渐好,冯良玉将信寄出后,心中倒是轻松了许多。
她觉得,这西垂即将到来的冬日倒也不会太过难捱。
是以,当那日军营中的人与她说张子悟到了的时候,冯良玉脸上带笑,一路上是跑着过去。
冯良玉想要快些见到他,与他说说话。
想起分别时两人都怀着雄心壮志,而今同时跌落谷底,却还能再聚相守,冯良玉心中便觉复杂万分。
她定定望去,见张子悟瘦了许多,面容枯槁。
近在眼前,脚步却顿住,原来近乡情怯竟是如此心情。
冯良玉有些想笑自己,脸上的笑便更见苦涩。
可就连苦涩的笑容,也停留不了多久,她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去,冯良玉愣了一下才缓步上前。
她到了张子悟跟前,犹豫开口问道:“子悟,父亲呢?”
张子悟看她,眉心紧皱,眼神闪躲。
冷风拂面,历红尘万般磋磨。
冯良玉蹙眉,疑惑万分的伸出手要去握住他的手。
张子悟眼眸张大,脚下向后撤了一步,似乎惊恐:“别——”
然而一切还是慢了,却还是被她抓到了手。
握住手的那一瞬间,冯良玉面色一变,眼瞳微颤:“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她将他的手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