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熬的夜,张旭忻的梦境重新回忆起了逃离那处地狱的时候。那个万人坑,就连若有若无飘出的腐臭味都那么清晰。那阳光的曝晒,就连皮肤隐隐约约的干裂都仿佛重现。
处刑为什么是从天狼开始张旭忻在153行动队最与之患难与共的兄弟除了汪霖枫外,便是李恒源了。虚脱的李恒源被几个人拖拽着到大坑边,直到手枪顶住了后脑勺,他都被死死压住无法动弹。无力感深深席卷了他。无论是梦境里还是现实,他都清清楚楚地看明了最好的兄弟脑浆迸裂的那一幅画面。
张旭忻又被吓醒了。漆黑的房间里,睡不着的可不止他一人。
汪霖枫出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上面的血迹还没有擦得很干净。他只记得当时机舱里遍地都是血蒙籽的衣裤被染成赤色。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泉正不断地剥夺他的生命。云鹤和归昱在抢救宋铭佳,张旭忻瘫坐在那里,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他和陈郜坪几近慌乱,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没能从死神手中抢回他们最亲密的伙伴。
蒙籽握住他的那只手力道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失去了生机。
9月1日,2017年
新疆 706边防团
当地时间下午20:25
“根据你们提供的信息,我们调动一架没有标识的战斗机清扫了那座设施,带回了你们队员的遗体。此外,那座设施也没有其他线索了………首长,你能告诉我那两位牺牲的同志的名字吗?我们要做一些善后工作…”
“…………”
闪电和天狼,不,是蒙杍和李恒源的遗体安详地躺在担架上,用白布盖着。讽刺的是,虽然他们为国家做了许多事,甚至付出生命。死后却连被用国旗盖遗的权力都没有。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连墓碑,以至于被人记住的机会都得不到。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他们是幸运的,逃离了这个肮脏的世界,再也不用担心流血。
蒙籽和李恒源的家属被石震安排的接送专机接到了军区里。石震,和小队其他还能站得住的人郑重地朝几位老人脱帽鞠躬。每位成员都是石震最骄傲的兵,他视如己出,想必他如今也能与逝者的家人共情。而汪霖枫、归昱、云鹤等人,在弯腰的那一刻眼泪就已然如决堤的洪水一泄不止。
两名英雄的遗体在他们家人最后的目送中被运进了火化炉他们的骨灰将永远的留在边疆,世代守护着这片荒芜而神圣美丽的地方。
休养一个月后,队员们基本都能自如活动。他们自行组织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葬礼。
直到归昱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宋铭佳到场后,依然不见云鹤的身影。
后山的山坡很陡,但从这里能看到半座城市。夜景很美,闪耀的霓虹让人目不暇接。月亮格外的圆,月光投到地上,却从玻璃瓶里映了出来。
今天正是中秋,城市里燃起了烟花。色彩照到云鹤的面容上,同样被包裹在水珠中,落过脸颊。
汪霖枫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坐到她旁边,只是缄口不言,悄无声息地盯着她的侧脸。
“多好看的一张脸,一掉泪就丢好几分。”他也拿起一瓶,“没任务就敢自己喝酒,胃会不舒服的吧。你刚养好身体。”说罢碰碰云鹤手里的酒,仰脖直饮。
“这酒我买的,谁让你喝了?一会转钱。”云鹤拂起衣袖,擦掉眼角的泪渍。
“我是帮你消化……”
她不想同他争辩,只是看着天上炸开的烟花:
“同样的成分,炮竹和炮弹区别就这么大。”
一段时间的沉默,让两人都有时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即便他们都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硬撑罢了,都不想在对方面前哭得太难看。都是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性格总是要强。
汪霖枫率先打破沉默:“你还记得去年的时候,蒙杍刚入队。他是第二批,你是第一批。我当时还不知道你俩是警校同学,让你当他的技能教练,结果你差点练死他。”
云鹤忍不住笑了一声,气氛瞬间缓和不少。她也回忆起以前的事来:
“我一直没告诉你,小杍第一次参选没通过,哭了很久,半夜打电话给我,我在训练没接。第二次进队站在我面前,拿特牛的眼神盯着我。那我不得好好练他”
两人一句一句地聊着以前的事,笑着,却又冒下了泪花。当时的他们都勇敢无畏。
“宋铭佳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吧”汪霖枫试探地问道。
“嗯…”云鹤深吸几口气,抬起头来。“医生说神经被打断了,下半辈子都要交代在轮椅上。做科技修补手术和后续的费用,她的家庭支撑不起………”她用力搓着双手,浑身都在抽搐。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她忽然开口,汪霖枫轻声问与。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事?而我在意的人…他们…就留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