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看着,正在想着,就听躺在一边的小李说:“别看了,我这本诗抄放你这里,你慢慢看。但你一定要把它藏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听到了吗?小卫,我是信任你的。还有,就是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
说完,小李似乎很疲惫的呼呼睡去,我依旧对着油灯在翻看着来自北京天安门广场的诗抄。
第二天早上,我去出工,刚走到门口,就听小李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回来了。我说“知道了,不会的。”
我出了四天工,小李在屋里躺、睡、吃了四天。
说来也巧,第五天,因为昨天夜里下了一夜的雨,生产队长安排我上午到一些油菜籽田里转转。看看有些积水的田,挖个小沟把积水排出,因为现在正是油菜籽收割的季节,田里积水,容易倒杆,不易于收割。
我一个人,听从队长的安排,在油菜籽田中一边转,一边看,一边挖着排水沟。
大约十点来钟时,有两个人边说边从我身边不远处的大田埂上走过,向着庄上走去。
他们一个穿公安制服,一个穿蓝卡其布中山装,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上面下来的干部,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我们庄上。
当他俩走过去一段路,我抬眼再看他们时,突然想到,他们会不会是为小李而来。
想到可能还躺在床上的小李,我心中一阵慌张后怕。
我看看四周没人,就扛起手中的铁锹,向家中偷偷跑去。进了屋,我一看,小李果然躺在床上,正翻看着小说《金光大道》。
小李看我进来,就说:“奇了怪,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说:“我偷着跑回来的,刚才我看到一公安和一干部到我们庄上来了,不知道是为什么来,就想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准备。”
小李紧张地又问:“你看到他们去找谁了吗?”
我说“我只看到他们进了庄上,就赶紧避开一切人,跑回来告诉你,我哪知道他们去找谁啊?不和你说了,我还要赶回田里干活。”
说完我就要走,小李连忙说:“我马上走,谁问你,你都说没看到我。记着,把我的笔记本藏好啦。”
我中午下工回到屋里,没看见小李,但能明显感觉到家中被人翻找过。我急忙到大灶旁的柴火垛中查看小李的笔记本,笔记本不见了。
我心中惶惶不安的做饭、吃饭,想着小李是不是逃走了,是不是被抓了,如果问到我笔记本一事,我该怎么回答。
一个中午,我都在惊悚不安中度过。
下午,我去出工,刚走到大槐树下,就看到俩个公安人员和生产队长一起走过来。生产队长对着两个身穿制服的公安人员指指我说“他就是卫道常。”
两个公安人员,三步并作二步,迅速靠近我,一人抓住我的一只胳膊说:“跟我们去一趟公社派出所,我们找你了解下情况。”
到了公社派出所,他们把我朝一间没有任何设施的房间中一关,就没人理我了。
过了很久很久,天都快黑了,房间门开了,进来三个中年男人。
一个人穿公安制服,两个人穿卡其布中山装。三个人站在我对面,穿公安制服的人站着对说:“卫道常,你听着,我是派出所副所长,他俩一个是公社副书记,一个是县里开展“反击右倾反案风”运动办公室主任。今天我们三个人,负责向你调查李国强现行反革命活动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如有隐瞒或故意包庇现行反革命分子李国强的情况,你就和李国强同罪处理。听清楚了吗?
我一看这架式,就知道了小李天安门诗抄问题的严重性了。
心中不停地犯着嘀咕,心想:我就是看了看诗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转念一想,我可是地主的孙子,他们要是上纲上线,我也可能要坐牢。
但又一想,反正我现在就一个人,到那都是一口饭的事,吃牢饭还不用我操心的。
这么一想,心里反倒又平静了许多,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也敢于目光直视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