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梨花落去,新一代的人,选的是赤帝功法。
青帝子孙,应让位于赤帝子孙。
皇后想的不是坤朝天下,而是自己坐的后位。她也许真的老了,这个位子,交给别人会更好。
叶娉见弟子一脸惶惑迷茫,出声问道:“小鸾,最近还好么?”
花鸾十六七岁时,左手暗器,右手长剑,每日骄傲快活地行走江湖。有天忽然起了报国之志,一个猛子扎入皇宫,做了一个华美的木偶泥胎。
皇后扯出一抹恬淡笑意:“还不就是那些事情,蛇族和猿族以诗练兵,实力大增,如果不和狐族联姻对敌,坤朝的半壁江山岌岌可危。”
叶娉道:“你又耸人听闻了。”
大弟子十六岁时也说坤朝岌岌可危,如今二十年过去,还是初心不改。
“连师父也这么说,怪不得我游说不动那些贵族。”皇后低低一叹,“我要选好狐国的太子妃,送亲的诗客,不得不和我讨厌的贵族合作。不过,总抽得出空见我的小师妹,她是谁?”
薛衡从中间插话:“皇后微言大义,此时必须拥护贵族。微臣有一策,废除九品官制中七品以下的部分,将六品重新划分为九品,每品进一步分为正、从二等。从前七品以下的,细分为不登二品七班、三品蕴位、勋位四等。武官则全部从九品排除,归入别部。”
这样就彻底把名流贵族担任的流内十八班,科举寒士就任的流外之官和凭军功登用的武官分开,让后两者不去抢前者的官位。
皇后点头,沉吟不语,这样除了九品官人法是按照门第决定官位,其他的选官制都是竞争官位,甚至不得不使用暴力手段。
那些名流贵族会感激这个改革的。
只是一旦确认了这种改革,以后再想动那些贵族,就难上加难。人家盘根错节,已成气候。
薛衡看出皇后的犹疑,笑道:“可以在京城设立学馆,置博士教授学生,免得天下的好苗子,都被兰阳书院占尽,学馆的学生,自然就是天子门生了。”
皇后慢慢道:“你有心了。”
叶娉一笑,续上和皇后断开的话题:“她叫谢一枝,是兰阳书院的学生。我已经叫她来京城见你。”
姓谢?又是高门大姓。
皇后的笑意疲累了三分,“说起来,送亲狐国的诗客,主要也是从兰阳书院选。不知道今年的苗子如何。”
*
流泉殿还是一样寂静,连凉风吹过宣纸的微声,都清晰可闻。
都说红气养人。
流泉殿宫人的脸上全是青气,用冰碗镇过似的,无悲无喜。
皇后要是受宠,这样的风范或许称得上大气。然而皇后待遇平平,流泉殿宫人的脸色便有些不识好歹了。
但是皇后浑然不觉。
案前的白玉瓶里供着千叶莲花,如美人玉面,不染纤尘,真香盈满书案。
要是昭阳殿的宫人见了,怕又编出一曲新词,在皇帝面前清唱“但愿郎心如藕,妾如莲”。
博山炉里焚着香,香名是皇后一贯喜爱的“淡墨轻衫”,与温婉荷香并不相冲,也不带丝毫富贵气,倒似江湖烟雨,在小舟上,听得青丝渐渐成白发。
她静静地坐在书案前,把几位宰相的义女全都勾落,连朝堂上和宰相交好的人家,也一个不留。如此这番,剩下的便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少女。
比如金家的庶二小姐,金包银。
笔在这上面停了停,她见过金大小姐,是个色厉内荏的孩子,不堪大任。这金二小姐,想也好不到哪里去。
薛衡总是算无遗策的。这张纸上,竟挑不出一个合适的人。
皇后淡淡一笑,每到这时候,她就像年轻时那样固执。
“薛衡,我偏不如你的愿。”
她轻轻在金包银的名字下面划了一道线。
皇后伏在书案上,宫女悄悄上前,散开发髻,将散发梳成一条松松的辫子,把一缕白发藏在其中,辫子看上去还是乌油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