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溜下树,捡起丢在茸茸夏草里的软剑,“身为同居人,一点情调也没有。”
“你考秀才的院试,也讲情调。”
阴书儿已经在原籍过了乡试,还要过了兰阳书院主持的院试,才算是名正言顺的秀才。
“我错了。”她执剑而立,“师父说得对。”
要平不平,大巧若拙。或指或掌,倚天照雪。
原先自创的淮海剑法还没练到精髓,第一式宫腰袅袅翠鬟松。
轻灵翔动,如佳人的风鬟雾鬓,万水千山跋涉后,仍松而不散,垂在颈后,却不坠在肩头。
“这招用得行云流水。”关山雪喝彩,任剑影漫山遍野,就是近不了他的身。
他一声长笑,一双肉掌贴着青如翡翠的剑影,忽闻铮铮一响。
阴书儿的软剑再怎么流动如虹,也不过在他双掌中,凝定如枯萎的蝶翼。
阴书儿啧了一声,“无端银烛陨秋风!”
掌握轻功后,这招的变化更多,她提身轻纵,如烛火跃动,似灭非灭。
左手的软剑被制住,尚有右手,她借着风势凌空一击,如火舌舔掌。
关山雪轻喝一声,果然不得不放开软剑,手心鼓起一个红豆大小的水泡。
“虽然是雕虫小技,但也令人意想不到啊。”阴书儿笑吟吟道,“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五天之后就是院试,你光是练武,恐怕漏了关键的消息。”关山雪道。
“师父这么说,是知道什么?”阴书儿忙收了软剑,“徒儿谨听师尊教诲。”
“你这个刁钻货。”关山雪似笑非笑,“我也是听说,那位宰相家的小公子,才干非常,这回主持兰阳书院的院士改革。”
阴书儿失声道:“改革?改哪门子的革?我要公车上书!”
“薛泓说得并非没有道理,科举之制,凭文而取,按格而官,可考生们在考场上写的,不过是满纸空言。所以他要改革院试的文试武试,以诗境的过关程度取士。”
关山雪的语气颇为赞赏。
“古往今来的诗境,由诗人遗泽,天地灵气化成,虽然诗境不谙人事,但只要通过,诗境给出的评定是最公平的。”
阴书儿反问:“如何就说公平,诗境考验学生的智计和武力不假,可没两个随身法宝,谁敢进去?把选一国良才美质的使命,交给只为维持境界存在的诗境,皇帝居然也能在卧榻安睡?”
“当今圣上……”关山雪叹了一声,不再提起。
“你若担心法宝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薛泓改革科举取士,坤朝的边事恐有变动。”关山雪缓缓道,“你想好未来的路,怎么走了吗?”
阴书儿一怔,她尚且没挣到个秀才,怎么就劳动山月寺的大师殷殷垂问?正要搪塞过去。
关山雪笑了笑,艳异轮廓柔和三分。
“你的心思,我很清楚,这么看重练武,是想用战功封爵,一跃成为贵族是不是?如果靠正途,你的背景太差,没有个姓王姓崔的亲戚,看样子也不打算用兰阳书院的招牌高嫁,让公婆给你找一个好位子。甚至不是个地主,连用钱砸出名声这个办法都用不了。”
他语声清楚缓慢,每一字都像河底的鹅卵石,用青苔蓄起潺湲流过的水。
“或许你也想过做哪个皇子的幕僚清客,总也能悠游一生,可惜太子之位不稳,身在漩涡之中,富贵咫尺,却不能自全,当真是作茧自缚。”
阴书儿轻声道:“请师父指点。”
“若求动,近年朝廷的布置已有动作,以武封爵,你现下的功夫,恐怕不够。”
“若求静,临江王雅好儒学,与世无争,你在诗文外潜心研究经艺,有朝一日考取进士,分到临江王的郡国,做临江王治下的宰相,不也很好么?”
“你求的是动,还是静?”
“宰相啊,”阴书儿漫不经心道,“一个能被君主随时罢黜的宰相,如何能与军阀贵族相比?若是到群雄割据的时候,我仅凭爵位贵族之名,就能让人不敢小视。”
“你啊,”关山雪摇头笑道,“我看你是既无宰相之器,也无宰相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