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岁疼地龇着牙,一双眼睛不解地盯着从朝。
从朝眸色幽幽似一碗陈茶,下颚棱角垂在暗色中,只是不着痕迹地觅了迟岁一眼,并不吭声,随即垂首用指节拭去剑上的血痕。
站在一旁的风枝枝眯缝着眼细细打量着从朝,转头却又见了恶鬼似地摆动着一对猿臂,退至一尺远处。
她瞪着眉眼,真真有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说话酸里酸气,显得刻薄。
“哟,这不是鼎鼎大名的离招世子吗?如何?想今日向我寻仇?”
风枝枝不懈地嗤笑两声,硬着二两反骨,继续朝着从朝呛声。
从朝的背脊僵了僵,没有言语。
“也好,本大仙也憋闷久了,越想越觉得窝囊,世子那日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杀人的罪名扔在我的头上,属实荒唐,我本着道义之心,想来此处捉那妖怪好出口恶气,没成想你也来此处上赶着触霉头……”
风枝枝嘴皮子磨动着,抱着手指坐在了冰凉的雪地上,越说越起劲,眼角却是簌簌地掉起了金豆子。
她委屈啊!也害怕极了。
想她风大仙坦坦荡荡,扣扣搜搜活了十几载,何时受过这种气,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这是要命,活生生的要她狗命。
没用的大仙插科打诨,嘴皮子也不利索起来,红肿的眼睛宛若脱兔,像个小孩抽泣着。
都怪从朝,要不是他,她就不会来这儿,她也不会提心吊胆地害怕自己稍不留神就会一命呜呼。
一命呜呼?不不不……
风枝枝翻身从地上跳起,黑油油的爪子抹去了脸上不值钱的泪珠。
她没有依仗,比谁都怕死,所以即使是满腔怒火与愤懑,也依旧无法娇情地躺在地上大哭大闹,因为没人在意。
迟岁站在她身旁,再一次将手中的白羊袄子披在了风枝枝的肩上,他看着她,眼中的情绪复杂,像是化不开的执念。
世子?那个被鱼刺戳了臀部的捉妖师吗?
从朝僵直着脊背,眼神晦暗,别过头再不去看那个痴痴傻傻,胡言论语的女子。
碍眼,什么都碍眼……
落入她眼睫处的雪丝碍眼。
搭在她肩上的袄子碍眼。
那只攥着她腕子的手掌更碍眼。
他淡漠地看着那个在风枝枝身旁嘘寒问暖的少年,握在手中的剑紧了紧,随即将剑刃对准了不远处嘶吼的魇鬼。
魇鬼虽被困在符阵中,飘飘落落的雨丝却无半刻停留之意。
残雪犹零,滴滴沥沥。
几个黄符娃娃被雪丝封住了嘴,红狗血画成的眼睛滴溜转动,符阵松开了一条口子。
一道宛如冰棱的枝条抵死剖开缝隙,缠绕成布满黑气的恶鬼攀附而上。
瞬间,内厅的柱子被那枝条戳穿,直朝着站在阴影里的桑元袭去。
风枝枝被吓得失了神,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枝条的前端,那是一朵凌寒独自盛放的雪梅,可是它披着血红的外袍,那么高傲,那么孤独。
她发了疯地向着桑元奔去,与从朝擦肩而过时,夺走了他掌心的长剑,小指划破了从朝的手背,但她不管不顾,脸上残存的湿泪滴在了从朝的手腕上。
很凉。
“咻~”
长剑破空而出,锋利的剑刃割断了即将刺入桑元眼眸的枝条。
风枝枝红着眼睛转身将桑元护至身后,警惕地盯着远处唇色通红的魇鬼。
那根枝条像是蛇信子左右翻卷,再欲袭来。
突然,一缕火光在黑夜中瞬息而过,只见站在桑元身旁的红衣少年掌心燃起了一把鲜艳的火舌,魇鬼控制的枝条残骸化作了一堆坟丘。
“啊……”
魇鬼不再用宽袖遮住半张脸,而是启唇幽幽抽泣起来,她的面容也并不艳丽妖娆,清秀小巧,眼睑下浅淡的泪痣却增了一抹莫名的悲戚。
一张脸并不粘附在魇鬼的面上,隔着一指宽的距离,里面头骨朽裂,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像是掺了山茶花的冰糖鲜藕,处处都是孔洞。
若她是人,她会有多疼……
风枝枝看得痴了,竟是有些没头没脑地颤声问道:
“她为何是那副模样?”
“这魇鬼并非生来便是妖魔,她是人死后的怨念所化,尸身被困在梅花树下多年,便成了如此模样。”
迟岁解释着,只是这魇鬼的前生故事他也并不了解。
“叮铃,叮铃……”
园中的符阵被那魇鬼彻底摧毁,她佝偻着身子靠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只是嘴角依旧挂着一丝笑意。
凉风攒着寒意,拂过魇鬼的肚皮,待众人看清她身上的伤痕时,具是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腐败的血肉结痂后又被抓划到冒出了脓血,像是半固半融的口脂,而在那些伤口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