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栖生生地撞进了他的的视线。
柳凭风平静的眼瞳里，映这一个脸上没二两肉，生的枯黄瘦弱的身影。
可她带着轻盈的嫩绿突兀地闯进了他的眼瞳。
阿栖气喘吁吁的扶着楼梯，跑了好几条街跑得腿都软了，天都黑了。
她愤愤不平地走向柳凭风，坐在了他的对面。明明给她选择，可阿栖却有种人被耍了的感觉。
桌上的茶凉了，剩半壶阿栖对着嘴一口气全喝了。她点的菜都上齐了，阿栖环视了一圈，桌子上的菜还好没动几口。
她有些心虚地抬眼看柳凭风，这人今日有些不对劲。从书局后开始就不对劲了，是因为什么…
阿栖呵出一口气，像是虔诚的预告。她快速抄起桌上的筷子，毫不顾忌地吃，塞了满满一嘴。
她边吃边含糊道：“我不是为你给你收尸回来的，我是为了鲜虾酿节瓜，芽笋炖狮子头回来的....我是为了进宫，当御医回来的”
“我会成为一个流芳百世的女医的。〞
“……”
芽笋炖狮子头有阿栖的拳头大，她贪心地全塞进自己的嘴里，嚼都嚼不动了。她晃了晃茶壶，里头的茶水空了。
柳凭风信手拿过阿栖的杯子，给她倒了一盏。
阿栖眼里泛着泪花，急急捧着杯子一饮而近。入口甘甜，回味时喉咙像是被喇了一刀似的辛辣。
“咳咳咳一”阿栖苦着一张脸，她咽下嘴里食物，释然地笑着，“这狮子头…真好吃，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狮子头了。”
柳凭风动了动唇角，“为什么回来？”
明明给了机会，却还是回来了。金陵里的人真奇怪，想逃，又太逃不出这座城。
眼前的人竟也不例外。
空落落的肚子有了实感，这是阿栖好不容易吃上的一顿饭。填饱肚子，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她没能出城，待在柳凭风身边起码不会饿死。
她赌一赌，赌一赌柳凭风的结局就好了。若是他死了，到时候自己再走，也来得及。
况且，他的许诺太让人心动了。
阿栖拿筷子挑拣的手一顿，筷子不经意间敲了敲瓷盘，“我是为了鲜虾酿节瓜，芽笋炖狮子头回来的。”
她腆着脸笑了笑，“大人一诺千金，最后能让我当御医什么的最好了。”
柳凭风眉梢松了松，他罕见地笑了，似乎是被阿栖的不要脸给逗笑了。
他朝阿栖伸了手，那白净筋骨分明的手不染尘埃，如高悬明堂的素纸。
阿栖晃了眼，蝶羽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想是q有什么东西落到了眼睛里。
可柳凭风的话里透着俗气，“既然回来了，钱袋还我。”
“都是千户，还缺这一点银子。”阿栖放下筷子，如小兽护食似的捂着钱袋，“给出去了，还能要回来。”
不知道给出去的银子就像泼出去的水吗。
这人难道不懂覆水难收的道理。
阿栖壮着胆子，与他对峙着。她见他不肯收手，大有一副陪她耗的架势，她气势便越来越虚。
最后不得不垂着头，将钱袋交还回去。
阿栖的手与柳凭风的手交叠着，两者之间隔着冰冷的银钱，她还是恋恋不舍的松了手。
柳凭风接过钱袋，他淡淡道：“多少钱都是我辛苦得来的俸禄，轻易给出去，自然是舍不得的。”
这话说得也在理。
富贵的日子过过了，穷困的日子也过过了。柳凭风在镇抚司领到第一笔俸禄时，只觉得世事艰难，能有点银两已经很好了。
出了镇抚司，还不知道会过得怎样。
柳凭风掂了掂钱袋，一文不少。这钱袋是粗布缝制的，街上一个小孩在卖，一文钱三个。
冬日路过时，恰好买了。
天亮了，街上结了一层薄冰。这样的天气，应该窝在屋子里烤火，可街上依旧有人。
高位者食万名之禄，贪于弄权。害清白者死于污浊，害黎民颠沛流离…
德不配位，拉下这个位子就好了。
柳凭风偏头瞧见外面，夏日里在浓重的墨色点缀着微弱的荧火。夜阑风静，江上映着一轮碧色琉璃。
他起身离开，阿栖一怔。她傻傻地看着，没有拦柳凭风。
席掌柜算好了账，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柳凭风从他面前经过，等他再抬头是就见不到他人了。
阿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柳凭风不言不语地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丢了钱，又弄丢了人。她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两只手，镜花水月一场空。
早知道刚才就跟上去了。
小厮端了一碗飘着热气的汤面上来，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