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入碧中舫,”元窈迎着胡苢的眼,剑锋没入寒玉银霜鞘,“听候问审。”
“人证有、赃物有,还候什么?”胡苢逼近,诸弟子乖觉让开条道,“元疏月,你敢徇私?”
元窈不为所动道:“胡夫人口中的铁证凿凿是仅凭此妖真假难辨的证词和一柄不知出处的剑便想定罪了么?倘若是,今夜此案我判不了,兰台阁亦判不了!
待过了今夜柳公子苏醒好转,我会亲身前去沧海珠宫就残钟村一案细细讨教,如证词重合,到时我自会审判。”
“荒谬。”樊禄截了话头,斑白须眉在夜里摇晃,“残钟一案铁证如山,你竟敢信口歪曲、无理诡辩?”
胡苢剜了她一眼,“照檐,元疏月有徇私之嫌,此案不能落入她手。缪玹,你说呢?”
缪玹绷着唇搔了搔胡渣,板脸道:“元窈是否能判此案、倘若她不能判,此案又该由谁人接手,该等柳令主回来后由他敲定。”
“缪玹长老说得对,倘若谁人都能代令主之权,掌令主之言,扶华楼不如趁早跟着他姓樊。”柳衿接道:“我已将今夜详情转述传音符中发往黑蛟窟,阿爹得知此事后定将加紧脚程,收服黑蛟尽早赶回。残钟案再急也不急于今夜敲定,匆匆之下难保不会出现不白之冤。依我拙见,不如由元疏月暂掌,待阿爹回来后问审。”
胡苢的丁香软缎绣鞋贴到了元窈曳地的裙摆,“好、好!听她的,就押入碧中舫候着!你们千拦万阻不就是疑心我从中使了诈么?话先撂这,我胡苢绝不会拿扶华楼的声誉和百姓性命当筹码,今夜这桩案子,任由你们查!”
夤夜远处叮铃当啷驶来辆红莲逍遥车,车前挂了两盏朦胧红灯笼,由四只罩着狐狸面、生着黑熊身,颈上挂了满串金铃的“卦鸠鬼”拉着,所经之处留下两道金雾氤氲的车辙在荒野里淅淅沥沥泛光。
胡苢甩手钻入车帘,探出半张面道:“照檐,撤人!”
众人追随红莲逍遥车拂袖而去,阑静的深宵里独留下一素一青寥寥两片细影伫立在碎散火光中央。
“阿爹说,”柳衿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你记起了些从前的事。”
元窈疲于转脸,放任腾空将散的金雾把自己包抄,答道:“记起七年前的年初二,你带人踩烂了我阿爹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亩芙蓉田。”
柳衿微怔。
萦绕在田野径的朦胧细光已达尾时,轰然离了车辙印汇入半空金雾,如辉煌的流萤逐渐吞噬了轮廓,她隔着层层迷障竭力想看清眼前的少女,皎白衣袂缭乱在凝重的夜里宛如一株破碎的芙蓉,恍惚间近在咫尺,探手却是一片空。
*
监守在碧中舫的弟子统尊为“阴督”,披沉重坚硬的天雷玄墨甲,执百斤二丈长翼轸铁戟,宛如尊尊守门杀神屹立在船舫。
苍穹压低,水流湍急,元窈踩着开道的漫天花海停落在船首,诸阴督见状纷纷撤戟侧身让出条通路。
潭底饥饿的落尸水鬼搅着水花,撞得船身颠簸震荡,黑漆漆的潭水漫上船舫,每走一步都趟着水。
元窈敛步在紧阖的门扉前,只闻得一声低微拖长的吱呀,门扉缓缓为她隙开了丝缝。
碧中舫内部映着幽暗的烛色,数道不知名的影子摇曳在斑驳的墙,元窈径直穿过狭窄的甬道。
甬道尽头关着名少年,枕着胳膊倚在墙角打瞌睡。
元窈顺来根铺地的稻草伸到他鼻下挠了挠,“不好好在屋子里呆着养伤,跑去残钟村凑什么热闹?”
“养伤枯燥啊,你也不来看我。”沈子陵抬手掐住稻草,笑道:“难得有热闹主动凑上来替我解乏,我当然要应下。”
“那你今夜瞧到什么热闹了?”元窈席地与他对坐。
沈子陵二指一动,晃了晃指间的一抹明黄,“神宁阁那位长老,眼下八成是要急死了。”
元窈接过符纸仔细看了两眼,“傀儡符?”
“还是用指尖血描的。”沈子陵道:“用一村子人的性命,泼脏了扶华楼的声誉,还捏造了扶华楼的把柄。”
元窈的视线垂在殷红的符纹上,“在哪儿拿到的?”
“柳惟安的后衣襟处。”
背后的一扇木栅栏猛地被咚咚撞了两下,一只半睁着三角眼的青牛钻出阴影,硕大牛蹄蹬了脚狱门,
“半夜三更的,哪冒出来了位小娇娘?何必同碧中舫的囚犯费口舌?能进到这儿来的那可尽是畜牲中的畜牲啊哈哈!”
“死牛精,张口骂倒了一片,可别忘了你自己也是碧中舫的囚徒!”青牛隔壁的木栅栏里游出来条生着水蓝色鳞片的长蛇,滑软身躯攀上栅栏缠了几圈,笑盈盈道:
“死青牛,可怜的哩!算来你也被关在这黑压压的船舱里二十几年了,难怪不认得外头的天翻地覆,眼前这位,可是扶华楼鼎鼎有名的元大师姐。”
“姓元?啐!”青牛鼻翼翕动,重重喷出两口粗气,骂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