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可澄自有一份心思,不搭话。定定地把厉少愚打量一遍,眸中闪过几分不吝,又迅速隐下去。
“少愚兄也太自谦了!我的家世虽然比你好上一点,但选择的机会未必就比你多。都是苦心人,走在一条道上,将来守望相助才是正理。”
厉少愚淡然一笑,问孔可澄:“学长今日与邱主任密谈,难道意在牵头稽查经济?”
细究起来,邱诚也可算程孔两家的对头,要是他们联手,会有什么后果?真未可知。
来意被说准,孔可澄望着他,腹诽道,贴身毛真比猴儿还精!沉默片刻,佯作苦恼:“你们上海分行的帐可不好查。满屋子账本,我就是六只眼睛也看不过来啊!”
厉少愚整肃神色,自嘲地说:“近年来军费开支数额庞大,连年财政赤字,上海分行显然难以当起“钱袋子”的职责。灰产比比皆是,一旦展开调查,谁都可能牵扯进去。当然,我可以保证,在调查期间,不论是我还是经济研究处,都会给予你最大限度的配合。”
孔可澄点头:“你支持我,真是太好了!”
与此同时,厉少愚觉得时机到了,开始发起进攻:“自从行长去意大利以后,行内购买军械的款项都由外汇局邱主任一手走账再呈交至襄理。想必学长已在财政部看过账目,今天过来是要听详细报告吧?”
没影的事,怎么也被猜中?
孔可澄掩饰紧张,慢慢叉起一块猪排,蘸上蕃茄酱,佯作漫不经心:“你想得太简单了。我只是一秘书,没资格听你们邱主任做汇报。既然你好奇,那我索性告诉你,今天我是去谈私事,跟你们银行业毫不相关。”
厉少愚并不尽信,不以为然道:“那是我想错了。”
孔可澄开始大吃大嚼,以掩饰真心,同时盘算着如何套话。厉少愚表面上慢条斯理,实则算盘已经打得飞快,并且快要得出结论。
良久,二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忽有人招呼——
“厉桑!”
厉少愚抬起头:“啊!横山队长。”
横山有纪继续唤他,声气有些诧异:“这位是...孔先生?”
孔可澄也抬起头,看见近处那一道身影,一步一步,由模糊转为清晰。目光在横山有纪脸上,转转转,看看看,末了斜到厉少愚身上,莫名地又气又愤。
横山有纪走到二人面前站定,对孔可澄伸手一笑:“孔先生,幸会。”
江湖规矩,无非“吃两碗面”:情面,场面。孔可澄长于官僚之家,不必谁刻意教授,也懂得讲情面,圆场面。
他狠狠乜厉少愚一眼,起身伸出手:“幸会。”
二人自不待言,都等着厉少愚做中间人开口介绍。
厉少愚已惹一身骚,暂不能脱身,出于几分善意,无意让孔可澄也陷入如此境地。只坐着,强沉住气,丝毫不为尴尬所动。
自进门起,横山有纪的视线就不能从厉少愚身上移开,她也是情不自禁呀!一张朝思暮想的脸,近在咫尺,纵不能亲近,也盼能看,日日夜夜。
自幼在女人堆里打滚,孔可澄在情场上也算明眼人。把横山对厉少愚的垂涎看在眼里,忽又生出一计,对侍应道:“再要张椅子。”
横山有纪顺势在桌前坐下,没有点餐的意思。
厉少愚看一眼手表,起身:“快到点了,我要回去坐班。横山队长,失陪。”说着在桌上放下一张钞票,不多不少,付这顿午饭。
原以为,孔可澄也会趁机离开,却没想,他安心坐下,与横山有纪聊起来。厉少愚站在路灯下焦急地招手,却见他把手一摆,转身向里。
不放心。
厉少愚快步上楼,刚至楼梯口,已听见他们相谈甚欢。
“有纪小姐,久仰大名。”
厉少愚一侧身,隐进死角,改不掉听贼话的毛病。
寒暄过后,开始说一些有用的。
横山有纪心思也活泛了,对上那双狮子眼,明亮溜圆,像他的名字。
有一点挑逗,有一点暧昧。
“上海太大了,这么多年,今天竟才第一次遇见你孔先生。”
开场白是一样的。
“遇不见我不要紧。”孔可澄不接茬,单是笑:“重要的是,我听说有纪小姐对厉少愚青眼有加。”
“是。”横山有纪面不改色:“看来厉桑和我要好已经不是秘密。”
“我不明白。”她炫耀,所以孔可澄揭发她的秘密:“难道有纪小姐坠入情网只因为他长得像厉东瀛?”
“是。”
都是亲历者,横山有纪不瞒他。
“真坦诚呀!”
“看起来,孔先生对我们很关注呢。”
侍应上楼撤空盘,撞见厉少愚贴在那里,不声不响地略过去。午市一过,楼上客人少,他有眼力,躬到孔可澄身旁悄声告密,待回头,人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