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雨过,天空澄澈如洗。
远处雪线与天际蜿蜒相连,界限模糊。成片浓绿冷杉覆盖山体,像身披坚硬盔甲的猛兽,蛰伏万年守护着这片雪域草原。
平阔视线中捕捉到一团朦胧的灰色。
镜头逐渐拉近,定格在草甸与天际线之间。
视野渐渐清晰。
在一片浮绿浅白中,平日矫捷的鸟儿此刻却瘫在草地上,一动不动。蓝灰覆身,背颈纤细,一丛白羽无力垂下被风吹得微扬。
是一只死亡的蓑羽鹤。
程澈调整角度,连拍了几张照片。
简易的传输后,她用手机将图片和定位发了出去。
收件人上沈东明三个字被“对方正在输入中”遮挡,短暂跳动后又变了回来。
但没有回复。
程澈掂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突然有电话打进来。她确认来电者不是沈东明,于是没有接,然后开始一点点地收拾着地上的器材。
收拾完,一张湿巾迎风抖开。她细致地从手心擦到指尖,最后还妥帖地装进垃圾袋,揣入包里。
看了眼时间,快来不及了。她不再等待,拎着收拾好的背包转身朝公路走去。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她得回去了。
*
大巴车从山路拐角驶出,缓慢停在路边。
长途车程已经开过大半,很快进镇了,等车的人不多,队排得松散。
程澈看见下面队伍里站着个女人。左手抱孩子,右手拽着一个藏蓝色的硬壳行李箱。上车时,箱子太难拉,孩子又在怀里哭闹扭动,声音嚎啕如雷震。
女人顾此失彼忙乱慌张,她一边抱着孩子往上走,另一边死死护住箱子,却始终无法平衡。
眼看着连人带箱都要仰倒,女人只好松手,一把捞住了车门旁的栏杆。而箱子颠簸着滑蹭下台阶,摇摇欲坠。
后面的人发出惊呼,一起往后退。眼看箱子就要摔下车门,一条黝黑强壮的手臂穿过人群托住了它。
箱子似乎并不重,被手一托就停止滑行。只是因为颠簸,半截靠着车台阶,半截落在地上。
箱角的漆磕蹭了一片,藏蓝色里夹杂着灰白,显得突兀。
藏族汉子单手拎箱,帮女人送上去,又举上行李架,两个人一阵寒暄感谢。
后面的人又开始照序上车。
程澈只占了单座,女人上来后,抱着孩子坐在了她身边。
车厢内空气沉闷浑浊,冷气开得不足,弄得人神思倦怠。程澈想着刚刚那个助人为乐的藏族汉子,总觉得有点眼熟。
她回过头去看。
那人位置坐得很靠后,此刻正抱臂假寐。她的视线刚落过去,男人瞬间睁开眼,程澈连忙转身坐好。
手机屏幕亮起,是沈东明回她信息了。
对话框里照旧简单的一句“收到”。
程澈收起手机,也不再关注外界,在颠簸摇晃中沉入梦乡。
*
“妹儿......妹儿,你快醒醒——”
车子不知行驶了多久,程澈耳边隐约传来小声呼喊。她被人晃醒,额头在冰凉的车窗上重重一滑,才堪堪停住。
程澈侧过头,浓长的睫羽垂在乌黑瞳仁上,遮住一片阴郁。
喊她的是邻座的女人,神情焦急。
女人怀里的小孩反而睡得熟,在汽车颠簸中也丝毫不受影响,两只脚撇得老远,一只甚至拄在她胳膊上。
程澈的目光落在那处。
她的神智还有些混沌,因而显得格外冷漠。
女人被她的眼神吓到,赶紧把孩子的脚收回来,又指指她的手:“妹儿,你的电话。”
程澈的手机常年静音,连振动都没有。尽管无声,可亮着的屏幕在昏暗的车厢里还是格外显眼。
女人看向她的神情有些紧张,又忍不住补了句:“打了好几个了,怕是有什么急事。”
不怪她神情异样,屏幕上持续闪烁的「向警官」三个字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她不动。
女人就一直盯着她,眼神越来越古怪。
此时大巴车正好转弯,日光从车窗里闪进来,打在熟睡孩童的脸上。孩子眉头一皱,眼看着就要醒。
程澈见识过这小孩的哭闹水平,于是一把扯紧半边帘子的空隙,刺眼的光线被遮蔽,车厢再度回归昏暗。
她把手机倒扣在手心,没有说话。
心里却在思索着,为了避免麻烦,是不是该给向警官改个什么别的备注。
女人看她根本不搭理自己,也扭过头,专心拍哄着怀里的孩子。只是身体不自觉地往外挪了挪,与程澈拉开了些距离。
长途大巴并不讲究,蓝色车帘上粘着大块污渍,迎着光线,重叠出灰黄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