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粮队伍去县城一夜未归,阿姚既忧又惧,候在府门前翘首以盼,直到天光熹微时才隐约看到几个人影。
“大人!”她冲上去拉着樊薏一顿瞧,却发现几人身后空空如也,“粮呢?放在了何处,大人先去歇着,奴婢稍后带些人去拉回来。”
樊薏没有理会,低眉敛目往府内走,跟霜打茄子似的蔫萎。
阿姚的手顿在半空,将落不落,她心中疑虑未消,对自家大人的反应深感糊涂。
霍倾似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一壁指挥哑仆刨着木头,一壁道:“你家大人被人劫了呗,莫说粮食,看样子骑乘马匹也丢在了道上。”
樊薏不曾回头,走到庭院拐角才传来幽声。
“足下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修渠余粮撑不了太久,丢了五百石粮食,这跟戳人心窝有何区别。
阿姚满心欢喜等了一夜,没想到樊薏会遭匪徒洗掠空手而归,还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快步跟上去截停,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几乎压不住声音里的惶遽。
“大人,你受伤了!”
樊薏心烦意躁,只想倒头睡一觉,他阻止了咋咋呼呼的阿姚,自顾自进了院子,“无碍,大惊小怪作甚,总归死不了。”
霍倾猜出运粮队伍遭遇变故,只是不曾预料会到动刀地步。他停下雕木动作,远远望着脖颈上那道扎眼的血痕,暗忖雇佣打手护卫樊薏的可能性。樊薏此行轻率,能打的只有南风,要真遇到劫财又要命的穷凶之徒,自己怕是已在收尸路上。
就在樊薏走后不久,随行仆役背着个蓬发覆面的书生姗姗来迟。
阿姚彻底凌乱,运不回粮食也就罢,丢了马匹也就罢,怎么还往府衙捡人?
“劳烦阿姚姑娘倒碗水来,”仆役把书生扶到一旁台阶靠柱,他甩着酸痛的臂膀,嘴里直声抱怨,“这小子摔在青柏乡沟渠中,我们见时已晕厥,不好袖手旁观,大人让我将人背回来,等他转醒再作打算。”
霍倾对旁人旁事不太关注,埋头雕着刨木。
“说来也怪,这小子晕了仍直喊霍什么,问他几句,又迷迷糊糊掰扯不清,真是……”
听见仆役此话,霍倾莫名顿住了手中刻刀。他走过去撩开书生覆面的枯发,看着那张虽脏污却分外熟悉的面庞,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舍了晏京前程来鹿鸣乡是为寻人,段无虞啊段无虞,山远水迢,你来作甚?”
段无虞的锦履已经磨损,满脚血泡,尘土覆面,看起来落魄又狼狈。
若非碰巧遇到樊薏运粮,他摔晕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怕是在沟渠里烂了臭了才能被人发觉。
“这是先生旧友?”仆役听着他稔熟的话,不解地问。
霍倾用缺口碗倒满水,随口答道:“算是罢。”
晏京到遂县足足千里脚程,段无虞不知在路上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般。他虽昏迷,但饥渴感还是驱使喉咙无意识吞咽,直到饮尽霍倾递来的三碗水,干裂起皮的嘴唇才慢慢恢复了血色。
霍倾皱眉低咳嗽几声,将段无虞往哑仆怀中推。
“替他梳洗一番,这连日跋涉,身上脏乱难入眼。”
哑仆瘦小的体型哪经得住这陡然袭来的重量,整个人无声往后倾倒,摇摇欲坠眼看下一刻就要摔在石阶上。
霍倾无奈,给仆役塞了些碎银让他代劳。
仆役方才还耷拉着脸,掂量掂量手里酬钱的重量,登时喜笑颜开。
“先生放一百个心,仆定将此人洗刷干净送回!”
等仆役和哑仆将昏死的段无虞扛下去,正堂内只剩南风和霍倾。
南风生性冷僻,没什么谈天心思,而霍倾只是淡淡瞥了眼面前黑衣裹身的人,又兀自垂首捣鼓手中木械。
“先生好似对我敌意颇重。”南风率先打破僵局,冷声道。
霍倾摸了摸鼻梁,扯谎不打草稿,“阁下未免太过敏感了些,我对谁皆是如此,谈不上敌意不敌意,冷落不冷落。”
“是大人的缘故吗?”南风又问。
霍倾嵌刻小木械的动作滞涩一瞬,很快又连贯起来,不见端倪。
“恕在下愚鲁,不懂此话何意。”
“我护卫大人多年,从扶安乡一路过来,忠心不二,只存主仆之意,”南风识人微末,抿了抿唇,又道:“不管阁下是谁,存着怎样的心思,你突然现身府衙,很难不不让人起防心,这些日子你助大人建设鹿鸣乡,桩桩件件我也看在眼里,从前若有僭越,还请不要见怪。”
只存主仆之意。
通篇话里,霍倾只听清这几字。他随手将一块小楔子嵌入木械中,低声轻喃着让人揣摩不清的话。
“你又怎知我是忽然出现,而非早有预谋?”
随着咔嗒声,一个构造繁杂的小木人被放到地上,步伐滞涩地穿过散乱凳椅,撞到南风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