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旸到养老院的时候，奶奶正在棋牌室打麻将。
“老周真有福气，孙子天天来看。”“多孝顺！”“就是，羡慕死啦……”牌友们开始捧场。
周奶奶“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傲娇抱怨：“他上星期还有上上星期就没来看我。来，你替我打。”她指挥旁边看牌的一个爷爷坐到她的位置上，并且顺手拿走了小抽屉里的几个硬币。
“给，我赢的，买糖吃。”她把硬币递给周思旸。
他笑着接过硬币装进衣袋，和奶奶一起走到窗边的小茶台旁坐下。
“你最近在忙什么？吃一点。”奶奶把装着枣子瓜子核桃的果盘推到他面前，开始泡茶。
“上班呀，不是加班就是出差，要不怎么能不来呢。”他看得出奶奶心情很好，嘴上虽然埋怨，眼睛里全是高兴。老人家身体好，脑子也很清楚，没有老年人中普遍存在的那种絮叨，年纪大了反而又多出几分童真，他其实挺想多来看看她的。
“不要总是坐在那里工作，要多锻炼身体啊！”
“记着呢，我跑步，每周跑两三次呢。”
“有没有谈恋爱呀？”奶奶眼巴巴地瞅着他。
“您怎么三句话不到就要提这个……”他软软地顶一句，把几颗核桃仁递过去，试图让这个话题翻篇，“外面的桂花好像开了，发现了吗？”
奶奶不接他的茬，“我给你妈打电话！”说着就要拿起手机。
周思旸拦住她：“您给她打电话有什么用啊？她又不是媒婆。”
他上次来的时候，奶奶就在打电话。“……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就那么忙，你不心疼你儿子，也可怜他一下吧，从小就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也不赶紧给他找个对象！”
“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媒婆。好了，先不说了。”对面撂下一句，匆匆挂断电话。
“噢，大院长，大忙人。”奶奶直嘀咕，但并不气馁。这位老人家近几年的养老生活里，最主要的一项事业就是给他找对象，而完成这项事业最主要的方式就是催他母亲，仿佛他没有对象，全是因为他母亲不够努力。
事实上，母亲在这件事上的付出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刚才来的路上，他还收到了她的消息。一如历次，没有寒暄，没有铺垫，更没有闲聊，直奔主题而来——
李婧，27岁，中南大学硕士，税务局公务员，一米六五，身材匀称，性格开朗，不烟不酒，有理科生的理性与严谨，也有小女子的温柔和善良。要求：学历硕士以上，身高一七五以上，年龄三十岁以下，会做家务，情绪稳定，加分项：懂浪漫、爱旅游、身高差大一点，愿你心中有阳光。
下面附上一张端庄秀丽的证件照。
然后是言简意赅的提问：见不见？
他回了一个不见。她说：行吧。
他们的对话就结束了。如果他回复“见见吧”，也许隔几天后，她会问一句怎么样，如果他说不合适，结果还是一样，她也会说：行吧。
他不清楚她是在真的给他介绍对象还是在应付奶奶塞给她的任务。类似的疑惑伴随了他很多年——他甚至不清楚她是不是同样地把他当做老天爷塞给她的一个任务。
“你不要学你那个妈，干工作都干入魔了，重要的事一点都不操心……”奶奶偷偷摸摸的语气仿佛在背后说人坏话。
周思旸逗她：“我爸不也一样，您干嘛老是说她一个人呢。”
奶奶又“哼”一声，“你当我糊涂了，我为什么说她，因为我指望着她呢，那个伢子更指望不上。你听话，不要老是坐在那里工作，到外面转一转，去结识一些漂亮的小姑娘。或者你就拿手机摇一摇，匹配一下嘛……”
“奶奶，您现在可真潮。”周思旸哭笑不得，看来养老院的精神生活还挺丰富。他端起茶杯，漂亮的小姑娘，不就是美少女吗，他想起那一幕。
她兴致勃勃地计划着给他送锦旗，念头一个比一个奇特，听起来离谱又有点合理。他最终打消了她送锦旗的想法，和她聊起天来。
“怎么想学医的？”他问她。
“觉得医生很厉害呀。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报什么，我爸妈问我将来想干什么，我突然就想到小时候，我得了肺炎住院，就记得当时特别特别难受，但是到了医院，就一点一点不难受了，最后完全好了。那时候就觉得，医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而且那些医生护士，对我都特别特别好，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个医生爷爷给我检查的时候，一直说检查完这个就好一点啦，再检查完那个就又好一点啦，不要害怕很快就好了，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好像真的没那么难受了。护士来给我扎针的时候，每次都带一颗糖或者巧克力，然后夸我好勇敢好厉害，他们还给我扎辫子陪我一起玩。所以我每次想起医院，都觉得有点亲切。”
“学医很辛苦吧。”
“嗯！”她用力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