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蝉抬头,疑惑地看向白柳叶。
“我原本是想放了他的,可他不乖……”白柳叶若有所指地说。
不乖就要拉上一刀断子绝孙,阿蝉不禁打了个寒噤,默念了一句:我叔叔不是好人,千万不能得罪他。
阿蝉有些畏怯地看着白柳叶,攥了攥他的衣袖,咬着唇默默摇头。
“知道啦,蝉儿乖。”白柳叶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回头递给朱桢宁一个“算你走运”的眼神。
为了在侄女面前装一回慈善人,白柳叶走到板铺边,动作轻柔地亲自替朱桢宁拢了拢汗湿的头发。
不知道地还以为那里躺的是九五之尊。
只有朱桢宁本人看得见,白柳叶的眼神是多么的亵渎不善,像精明世故的商贾,在给一个稀缺却不怎么值钱的旧物件估价。
白柳叶从头到脚打量了朱桢宁一番,又掀开破布,往某处深瞅了一眼,直教朱桢宁羞愤欲死。
一抹轻慢的笑意落在了白柳叶的唇边,他向阿蝉招手,笑问:“阿蝉,过来,你瞧他成不成器?”
阿蝉脚步一顿,这个成器,是她说的那个成器吗?
叔叔要阿郎给她当、当赘婿?
阿蝉脸上竭力保持着不可一世的冷面皮,然而绣花鞋中的十个脚趾,却尴尬得抓地去了。
当白柳叶在阿蝉面前,再次掀开破布的时候,朱桢宁整个人不可自抑地战栗起来,只觉得浑身血脉逆流,齐涌到头颈耳上……
更可怕的是,这恬不知耻的叔侄俩,还煞有介事地讨论起来。
“不够大器。”阿蝉摇头,生怕叔叔要阿郎给他做赘婿,凭白给自己添了个仇人。
“太大器也不好。”白柳叶给了侄女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阿蝉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挪开了眼。
朱桢宁总算等到白柳叶把破布给他盖了回去,若再迟一瞬,保不齐他就真要一头撞死了。
阿蝉故作镇定地说:“还是再多看几个吧,货比三家不吃亏。”
此话一出,朱桢宁那双羞得睁不开的眼,霍然圆瞪,似是在说:你还要看,还要比?又或者说:你看什么看,比什么比?你挑面首呢!
白柳叶见阿蝉头脑清醒,欣慰大笑:“成,先募美男三千,再择其优五百,你爱哪个,挑哪个。”
阿蝉不由心中自嘲:从前人选我,往后我选人,不亦乐乎?
朱桢宁费力勾起头来,真是挑男宠?
这时有两个校尉,肩驮着被捆成粽子的萧瑛立在门外。
云鸦走进来,拱手问:“侯爷,不知刀爷今儿还开不开刀?”
不及白柳叶开口,破丑一刀哼了一声:“开不了,让他明儿再来。”
阿蝉瞟了萧瑛一眼,又看向白柳叶。
白柳叶手指一晃,“长得还行,也留下他罢。”
校尉就放下人,恭敬退下。
白柳叶回头吩咐云鸦说:“你去把我案头那柄剑拿来。”
云鸦即刻取了剑回来,双手呈给白柳叶。
“刀爷,你瞧这东西称不称手。”白柳叶将燕支剑递给了破丑一刀。
剑一到手,破丑一刀立刻眼射明光,神色肃穆庄重,与先前邋遢落拓的形象截然相反。
他拔剑出鞘,刃显寒光,一来吹毛可断,二来嗡鸣有声,由衷赞赏:“不愧是燕支剑!可以打七八只月牙刀了。”
萧瑛一听到这老阉狗要将自己的传家宝剑,拿去打劳什子的阉割刀,登时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红,激动地滚翻爬腾。
白柳叶瞥了萧瑛一眼:“拿你这把剑,换你留个后罢了。你若同意,就给你阿蝉姑奶奶磕个响头。你若不同意,我此刻就能让你断子绝孙。”
话音刚落,剑风扫过,劈开了捆缚在萧瑛膝上的两道绳索,刚好够他屈膝下跪的分。
奇耻大辱,莫过于此了!
萧瑛回头看了朱桢宁一眼,两个难兄难弟,此时相顾难言,唯有清泪一滴,遥相对祭。
他死死地攥住了身后的拳头,在指节煞白的时候,又倏忽松开。顶着泰山压顶的耻辱与羞愤,高昂的头从筋涨的脖子上,艰难地、痛苦地一跌接着一跌,垮下肩膀,像大雨中的蜗牛,将自尊与傲气通通收缩进壳里。
阿蝉于心不忍,抢过破丑一刀手里的剑,用力杵在砖缝里,让他跪了那三尺青锋。
“果然好剑!”阿蝉拍了拍手上的灰,没事人一样走开。
她虽然记得燕支剑是《广雅》中记载的名剑之一,却不知道此剑如今归何人所有。千年宝剑被毁无异于暴殄天物,但有什么比人的性命尊严更重要呢。让阿郎的表弟拜一拜此剑,也算谢过救命之恩了。
此时的朱桢宁与萧瑛,还沉浸被人视为男宠的震惊与羞辱中。尚未意识到,自己成了阿蝉的赘婿备选之一。
云鸦却明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