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宫的冷清不是一蹴而就,也并不自然而然。对徵宫来说,像是一种命运。命中注定它会变成这样的光景。但命运不会言说,只等一个有缘人(或是倒霉蛋)悄悄将其发现,带回来,咽下。随后其他的一切都会改变,有关的无关的,在命运面前,都是一样的。
就像徵宫,就像宫远徵。
所以宫远徵很少留宿徵宫,连宫尚角出门在外的时候他也更多的是在角宫睡觉。
徵宫除了制作毒药跟解药,似乎没有其他价值。
倒不是说不重要,而是宫远徵不知道如何面对。面对一个未及弱冠的宫主的家,面对一个父母亡故的家,面对一个出生于此但并没准备好的家。
宫远徵每每在徵宫的床榻上睡觉,都会听到亲人的呼唤,已故之人的嘘寒问暖,问他过得好不好,问他过得怎么样。宫远徵说自己过的很好,过的一直很好,哥对他很好,执刃也还不错,数年如一日。
但是有一天他终于不再能忍受这些询问,善意的询问。
他睡不好,睡不着。
他像梦魇了一样,从躺着颤抖到坐起来捶打床榻,到起身跌坐在地上。
已故亲人的模样变得不再慈祥,他们开始狰狞,甚至不再像之前的模样,发疯的问他过得好不好,问他现在好不好。
宫远徵受不了: “我过得很好!我一直过得很好!”但是他们并不相信,从刮进来的风中抚摸年少遗子的脸,似乎这样才能确认他真的很好。
宫远徵声音沙哑: “我很好!我现在是徵宫的宫主。我还有一个哥哥,是角宫的宫主。”但他们却不满意,风吹透宫远徵的身体,裹挟着心脏要离开他的体内。
宫远徵有股强烈的,角宫正在离他远去的预感。
于是他拔腿就跑,穿着睡衣,奔向角宫的方向。像小时候奔向父母那样,几乎是用趋近的姿态。
他想,我会被他们撕碎。
长老面前,没人敢放肆,即使是现在成为执刃的宫子羽也不行。
宫远徵深知期中的利害,但他不听。
同样的,阿树明白。即使在长老面前,她也并不是绝对的安全。
在她进门之前,宫远徵说: “既然病是因我而起,我也定会处理妥当。医馆,徵宫,皆在我的管辖。花小姐住在徵宫,想必很快就会好转。”
阿树要拒绝的,但宫远徵从不会放走到手的猎物。他轻而易举的挡在她跟长老的面前,将一个铃铛放在她手中: “花小姐可还记得?”然后变脸如另一个人, “不住在徵宫,你哪也去不了。”
阿树颤颤巍巍的接过铃铛,一如接过自己的命。她说: “是。”然后说, “好,我愿意住在徵宫。”不知道当初养父母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
但100两黄金,要比一颗铃铛重的多。
显而易见。
宫远徵跟阿树的关系到达冰点,两人都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你视我为刺客,我视你为阎罗。
阿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女客院落的,只记得回过神来时铃铛已经在掌心陷进去了一个小坑,陷进去,又扎进去。
她叹口气,感叹宫门果然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短短几天,她见过了无锋刺客的结局,见过新娘勾心斗角互相伤害,见过宫门外不曾见过的一切。
下午的时候长老问她,一切可都安好,说会回信给她的家人,给青阳派。
安好?她一点都不安好,她甚至在心里挖苦养父母:100万两的黄金好么?现在过得安好么?
她还想说一些更恶毒的话,结果发现自己像一摊软泥。她惊讶的发现她根本没有立场说那些难听的诋毁人的话——因为如果不是养父母,她甚至不会长这么大。
阿树很沮丧,她开始思考:爹,娘,你们捡我的目的是因为不舍还是私心。
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情绪总会找到发泄口,不在别人身上,就在自己身上。阿树痛恨这样无能为力白痴的自己,她甚至没跟青阳派做任何的交易——她连一个威胁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希望能结束的早一点。阿树这样想。
第二日一早宫远徵侍弄完花草来接她回徵宫,他本想直接去医馆的,但心却像被女客院落勾住了一角一样,于是吃过早饭后还是打算将她接回来。
阿树心情不佳,宫远徵来时,她正在哭。声音不大,断断续续。
宫远徵第一反应是尴尬:他深知这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随后又理直气壮:因为她可能是刺客。
“等你很久了。”宫远徵抱臂在她房门口。
阿树吸鼻子: “不好意思。”
她语气平缓,低头行礼,兴致不高。宫远徵张嘴想说点什么,他想起不久之前她在地牢,因为一颗虫子,跳到自己身上。据理力争自己的身份,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突然有些烦躁,因为阿树,因为自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