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卫明决就已得了信儿。知道儿子没死,他面上不表,云招却将一切看在眼里。
若在以往,公子久不回家,定会挨上一顿鞭笞,可这次,那父子相见,不见重逢之喜,亦未有剑拔弩张,二人从始至终交谈淡淡,老爷还默许了公子外出自住。
卫赋兰顿住脚步,并未回头,他如何感受不到父亲态度的转变?三年之别,始终太长了。可无论是他还是父亲,都没有想好今后该怎样继续相处。
二人与等在府外的尚善汇合,择了林府前一条街的客栈住下,又以看病为由,找来林如海的诊病大夫,旁敲侧击知道了林如海是被人一刀捅入腹部,虽出过大血,好在治疗及时,保住了一条命,只是病人自去岁入冬,便反复感染风寒,以至于数月来仍需大夫每旬过府看诊。
辞别大夫,卫赋兰稍稍放下心,云招眼观鼻鼻观心,适时提到:“公子先前让我找徐州吴大夫,我已着人去请,这两日也就到了。”
卫赋兰颔首,吴大夫医术超群,与他家有些交情,虽则林大人已无大碍,但多个人诊视,也是好的。
接下来,就只等林黛玉了。
卫赋兰缓步走至窗前,推窗望去,只见错落屋舍间一片彤云烟霞。
那个女孩的脸仿佛就在不远处,在云霞中。
数日后,卫明决料理了一干人等,终于有闲暇上林府。林如海因病在家休养,卫明决无事不会去叨扰他,也就刚来扬州那日去看了眼,问了些公事,而卫赋兰正好错过。
是日,天色清明,卫明决还未行至林府,便见卫赋兰恭恭敬敬侯在路旁,要陪他一块去看望林如海。
卫明决嘴上揶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在这遇着你?”心底却推测卫赋兰定一早知道他的行程,只道儿子是特地寻他得空的时辰,来陪他。
卫赋兰破天荒说了两句好话,卫明决冷哼一声便也由着他跟随。
时隔三年再入林府,竟与记忆中相差无几,路上仆人寥寥,显得冷清了许多。卫赋兰不动声色沿路逡巡,赫然发现初遇林黛玉的那座园子不知为何,竟被锁了起来。门缝底下飘落了不少枯叶,可以想见门后会是怎样的萧索之景。
卫赋兰眉心轻蹙,隐隐不安。
女儿没在身边,便连生活的意趣都没了么?
在他的意识里,林大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人。这景象若叫林黛玉看见,又得惹出多少愁绪来?
思量间,已至会客堂。
林如海早已等在此地,披了件素色氅衣,从厅内急步迎来,举止温雅,便是在病中,亦不失文人风骨。
众人见礼毕,又说了会话,卫明决因公务先行离去,卫赋兰却以赏景为由留了下来,带来的吴大夫也终于派上用场。一番望闻问切后,吴大夫另开了一副药方,又连声嘱咐许多,更似比林府坐诊的大夫还要细致。
听吴大夫提起卫赋兰心急火燎非让他来扬州,林如海这才认认真真打量起面前的年轻公子。
他作了个揖,“在此谢过卫公子,我这伤本无大碍,何劳吴大夫长途跋涉屈驾前来?实在有愧。”
然而等了半晌也不见那人回应。
“卫公子?”
林如海不知卫赋兰此刻脑中正天人交战。
业已入春,林黛玉此刻也该启程了,该不该告诉他林黛玉会回来?
卫赋兰想了许久也没做下决定。
“卫公子?”
卫赋兰缓缓回神,“偌大林府,只林大人一位主人居住么?”
林如海温和笑道:“是的。”
“既如此,不知小生可有幸借宿几日?”
见林如海顿时怔然,卫赋兰忙深揖道:“小生初来扬州,客栈又纷扰,已多日未曾好眠了,今日一入贵府便觉此地景色宜人又恬静安适,一时妄言,林大人莫怪。”
“哪里的话?”林如海只楞了片刻,立时从容道,“鄙府空旷,卫公子若不嫌弃,便住几日也无妨,我这就命人收拾出一处安静的院子来。”
卫赋兰再揖一礼,“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