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贾琏接了老太太的嘱托来此,本以为林如海时日无多,还筹划着替林家料理后事,未料林如海已经脱险,一时心绪复杂。
众人目光俱凝在堂中那对父女身上,也就没人发现这许多视线里还藏着一道与众不同的,极为深沉、极为专注。
卫赋兰的视线里,好像只有那人浑身是被光芒照耀着的,其余人的脸都变得模糊。他怔怔望着那张阔别多日的面庞,从她的脸上瞧出许多细微的表情。
一时喜悦,一时欣慰,这会儿又换做了悲伤。
他的心情亦跟着她起起伏伏。
但卫赋兰毕竟不是林黛玉,共情了一时半刻,便收回神思,从熙攘的厅堂里走了出去。
没一个人理他。
云招跟在他身后,不解道:“公子,何不趁此机会让林老爷引见?咱等了那么久,怎的看一眼就回去了?”
“人忙着呢!”卫赋兰语气轻快,手指悠悠拂过路旁垂柳,“来日方长,不急。”
厅堂内,林黛玉与林如海已叙上话,林黛玉美眸含泪,忽然蹙眉,向身后望去。
缭乱人影间,只见一道月白色挺拔身影逆人流而去,那人仪态悠然,走到中庭,还随手拨了一下柳条。
坠在腕上的玉牌轻轻触碰肌肤,林黛玉不自觉伸出手指抚了抚,心头怔怔,却茫然不知为何。
“那是卫家的二公子,也是从京城来的。”林如海随她视线望去,说道,“卫二公子为我这小病费尽心力,是侠义之人,我见他不喜客栈吵扰,便邀他来府上住,在竹枝庭,横竖与你碰不上面。”
林黛玉眉头舒展,不以为意地“嗯”了声。
自卫赋兰住进林府,云招随侍,悦来客栈便只尚善自个儿住。卫赋兰托他暗中查访郑大夫,两日前终于有了眉目,然而几乎同一时间,返回徐州的吴大夫在路上也出了变故。
郑大夫一直为林如海调理伤势,数日前卫赋兰抵达扬州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郑大夫信誓旦旦咬定林如海腹部伤口已无碍,后来吴大夫为林如海验伤时也确认了这一点,只是,林如海自受伤后便反反复复发作的病却不是风寒。
据吴大夫所言,是中毒。
林如海受伤时进服的药,和受伤后所吃的补药。两种性冲的药搅合在一起,林大人又虚不受补,致使毒气侵体,症状便似风寒。
卫赋兰在林如海那儿试探过,补药是当地盐政官员在他伤后送的,他吃了感到身子确实好些,但没多久卫明决来此督案,查出那小官竟与盐贩有勾连,从此他再没吃过这补药。
而郑大夫长久以来始终未有察觉,究竟是疏忽还是......
如今,这个疑问不再重要。两日前尚善特意往邻县走了躺,得知郑大夫从前债台高筑,去年年底却忽然好似发了横财,不仅还完了债,还给家里人寄了不少银两。就在尚善返回扬州时,郑大夫已经不见了。
云招道:“也是两日前,吴大夫在城外遇到了劫匪,好在我们事先雇了人暗中保护,贼人没能得逞,一干人等已被全部捉拿。”
卫赋兰眯了眯眼,“官府的人倒去得及时。”
“蛇鼠一窝罢了,”云招低下声,“公子,别忘了老爷走前如何叮嘱的,这事我们管不了,再挖下去,恐怕......”
新帝继位,派了林如海这位前科探花来查巡两淮盐务,殊不知江南这些掌管盐政的老臣都是霸道惯了的,仅凭林如海一人,绝难以对抗这些老骨头。
林大人自己或许也早就知道?
卫赋兰叹了口气。
无论是郑大夫,还是林如海,亦或是那位被下狱的小官,不过是随时可抛的棋子,皇帝派永安侯来此,只拿住几个六品小官和劫匪,这案子结得草率又不失威严,说好听是督案,说不好听,是为安抚。
新帝根基不稳,前路坎坷,而在这之中林如海这样的人往往就是填路的枯骨。
“再查下去百害无一利,我明白。”卫赋兰拍了拍云招的肩,“父亲去徐州巡视,吴大夫随他一道回去,我倒不必担心。只是林大人如今看着无恙,病体可再拖不得了,还得另寻大夫为他诊治,林姑娘那边......”
尚善百无聊赖立于窗边,忽然往外探头,“咦,那小姑娘看着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