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儒在一阵刺骨的冰冷中惊醒。
昏暗天空正下着瓢泼大雨,他横卧在冰冷的青石路上,半个身子浸在水中。急促的雨水他身边聚拢成溪又分开绕过,慌忙流向远方。不远处影影绰绰,嘈杂的人声在雨声中虚幻怪异。
“忘忧……”他轻轻唤着,但这名字卡在喉咙里,只剩一声含糊的咕哝。
忘忧满心希望的笑颜,阴冷狭长的小巷,自己的不安,欲雨的昏暗天空,阿翠躲闪的神情……一一闪过心头。
网将天空割地支离破碎,身材细小如孩童、面容枯槁如鬼魅的杀手从天而降,渔翁般收拢手中的网。纵然对方是刀头舔血的江湖老手,自己是功夫全无的文弱少年,思儒仍拼命去拦住那握着匕首的胳膊。忘忧尖叫、挣扎,他忍着被毒打的剧痛,拼命喊着:“忘忧,快跑,阿翠,带着忘忧快跑啊。”然而他却清楚地看到阿翠按住挣扎的忘忧,摸索着绳子去捆她的手脚。
杀手不耐烦似的把他摔到地上,抬手劈向忘忧的脖颈,扛起她软绵绵的小身子,迅速离开。阿翠不安地回头张望,又下定决心似的紧随其后。
太可疑了,不是么?重重守卫的府邸,竟然能让他们轻易离开。可是……阿翠?
一阵咸腥涌向胸口,思儒来不及思考,晕过去了。
一双靴子踏着雨水而来,后面是纷杂的脚步,有人上前扶起思儒,有人跃上屋顶,青容撑着一把伞,遮住面色冰冷的肃予君。
屋顶的侍卫查看一番,轻轻跳下,伏在地上禀报:“房顶有人长时间潜藏的痕迹。”
肃予君沉默不语,看了思儒很久,忽而抽出旁边一个侍卫绕在腰间的鞭子,狠狠抽向思儒。
“谁叫你带她出去的!”他吼道。
青容忙上前拦住肃予君。留在府上的侍卫全部被药迷晕,柳烟安乐被打伤,两个门房被杀,如此手段,显然是密谋已久。是不是出府,谁带她出府,都已经不是问题了,因为来人已经志在必得地要活捉那女孩。肃予君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却依旧怒不可遏地迁怒于他。
思儒毫不躲闪。鞭子在少年苍白的脸上卷起血痕,湿透的衣服闷声迸裂开来。他挣脱扶着他的人,直挺挺地跪下,抓住肃予君的衣角央求道:“他们出了巷子往西去了,求您……求您去救她。”
肃予君甩开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侍卫们紧随其后迅速离去。很快,小巷中又一片空寂,只有天地间连绵的大雨。
思儒茫然地跪在地上,只有身上隐隐的痛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忘忧被人绑架了,阿翠居然是帮凶。他扶着墙站起来,不知所措。这一切为什么不能像梦一样,一睁眼便消失无踪,而那个女孩又会凑在他眼前眯着眼好看地笑?
凄迷风雨中,有路人劝他赶紧回家,思儒却轻轻摇了摇头。沧辰山庄,他把她弄丢了一次,历尽千辛万苦,他把她找到了,所以,他不能让她再丢一次。
已到掌灯十分,何府虽灯火通明,却无往日生机。偌大的前厅跪了一地人,门廊下放着两具尸体,白布覆身。风大雨急,即便有青容一路撑着伞,回到何府时,肃予君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半。安乐起身想伺候他换上干净的衣物,被冷冷地挡住。柳烟跪在一旁,发出了轻微的啜泣声,额角上裹着的白纱下有血丝渗出。安乐轻叹一声,她知道柳烟是真心喜欢那孩子。
安顺,高门深院中,从地位低微的丫鬟到金枝玉叶的小姐,性格都是驯服熨帖的。即使有女人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但对给予她这种地位的男人,她依旧是安顺的,偶尔的赌气忤逆,只是恃宠而骄无伤大雅的点缀罢了,骨子里依然是服从。这是下驯化出的生存本能,是这些女人的安身立命之本。
但这孩子却不这样。她自己钓了乌龟,高高兴兴地把汤分给大家,柳烟只说说那些花漂亮,她把苗圃里的花都摘了送给她,老车夫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她便拎着药箱给他治病。尽管那汤很难喝,光秃秃的花枝让园丁欲哭无泪,老车夫的腿肿了三天,但大家却从没不满,不是因为她是主,他们是仆,而是因为她的真诚美好。他们待她,并不是对主子的敬畏,而是发自内心的对一个天真孩子的喜爱。看着她留下的烂摊子,摇摇头笑过,还会宠着她放纵她。她眼中没有尊卑贵贱,嬉笑玩闹全凭喜好,即便是对肃予君,不高兴时也会不理不睬。
忘忧自由自在地像宅院中所有女子深埋在心中一个最遥远的梦——有朝一日,在能摆脱所有桎梏,在清澄山水间肆意生活。
安乐见多了那些宠姬侍妾,她们以为抓住了这些权力之巅的男人的心,仰仗着他们的宠爱,风光无限。可是,看到肃予君纠缠在那孩子身后的目光时,她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宠爱。
不是用富贵换她温婉安顺的笑,不要她委曲求全曲意逢迎,而是给她一片安稳的天地自由成长,不让她迎合屈服,只让她永远这样赤诚纯真。
他说:“安乐,教忘忧些规矩吧,京城不比外面,我宠她又不能日日看着她,难免有人故意抓了把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