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远方山峦浸润在烟色的雾气中。集结在湖边的禁军依然严阵以待,只有偶尔马的嘶鸣和飞鸟的啼叫。
依约放了绑匪指定的人之后,李洛儿被送上了岸,和她一起上岸的绑匪又说了几个人名,这是用来交换肃宣明的。
一直到黄昏时分,一条小船自雾中出现,肃宣明独自划着船,船上并无其他人。船刚靠岸,等候在岸边的王安雅就一把拉过儿子,然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问道:“有没有受伤?”
肃宣明摇摇头,轻声说:“让母亲担心了。”
王安雅别过头拭去眼角的泪,笑着说:“真是个傻孩子。”旋即她又有些惊慌地看向他身后疑惑地问:“只有你一人?没有其他人?”
李相也有些疑惑地捋捋胡须:“微臣让人对了犯人名单,他们需要交换的人应该已经交换完了……”
绑匪依次用李洛儿、肃宣明换了名单上的人。李相便是想做出舍生取义舍家为国的姿态,也无从做起,毕竟肃宣明被放在李洛儿之后,他李家或许可以牺牲一个女儿来成就大义,却不能让皇家舍了肃宣明。这群绑匪事情做得周密,不知用什么法子互通消息跑路后也无从跟踪,好似鱼入水中全无踪迹。虽然李洛儿和肃宣明全身而退,但朝廷一直被绑匪牵着鼻子走,毫无还手之力,脸面上十分难看。
如今肃宣明已平安归来,但绑匪们所称的“大哥”却一直没有出现,想必还在那岛上没有脱身,如今正是一举擒获的好时机。虽然岛上还有个叶家的女儿,但那边李氏昨日带回叶羽后,今日就没有出现,只有叶鹏鸿和几个家人还守在这里,如今并未察觉此处变故。
只是个女儿家罢了,李相想。
李相看了看肃予君问道:“王爷,既然少爷已经回来,是否派人出兵?毕竟,绑匪只剩下一人,构不成什么威胁。”
肃予君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冷冷地看了李相一眼,转向肃宣明:“他可曾让你带什么话?”
肃宣明正依偎在母亲身边,听见父亲的询问,便转过身来看向他。
他的父亲,帝国骁勇多谋的将军,曾无数次冷酷地将手中的剑刺向敌人。
肃宣明是长于帝王家的孩子,他知道父亲叔伯的野心,知道兄弟们的野心,知道母亲的野心,甚至小小的自己就滋生出的野心。曾经他以为,父亲从来都只会选择江山,这种冷酷的强硬,填满了他小小的内心,让他迷恋追随,在那里父亲是他的神祇。
他轻轻劝道:“父亲……请以江山为重。”
王安雅回过神来,表情凝重地看着这父子俩。
肃予君并未理会他的劝谏,仍看着他问:“他可曾让你带什么话?”
肃宣明终于在父亲的眼神中垂下眼帘轻声说:“他请您亲自上岛,换回……叶忘忧。”
王安雅闻言旋即跪下,她扯住肃予君衣襟祈求着:“王爷,您是万金之躯,万不可以身犯险啊!”
李相闻言怔忡了一下,接着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也赶过来力劝。
叶鹏鸿终于发现这边的纷争,凑了过来,听闻岛上只剩忘忧一个人,绑匪却要王爷本人去换时,顿时失了分寸:“这……这……”李相瞪了他一眼,他瑟缩了一下抹了一把眼泪说:“小女、小女福薄命浅,得王爷和众位照应已是她的福气,如今……如今……”话还未说完,肃予君看向他,他立即噤了声,只在人群后不住地叹息抹泪。
青容走到肃予君身边悄声说:“要不我代您上岛,看准时机一举击毙,救下忘忧小姐。”
肃予君示意手下帮他换上戎装,一边换一边讥笑道:“他是不认识你,还是不认识我?他现如今行事可谓周密,想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莽撞的少年了,这倒是值得一会。”
众人虽都在劝谏,却又不能违抗肃予君的命令,边只有依命拉过渡船,传令湖边守军将手中弩箭对准湖心小岛。肃予君不顾众人阻拦,正要登船之时,肃宣明忽然拉住了他,再次劝道:“父亲,忘忧姐姐与您非亲非故,您这样过去……于礼不合。”
肃予君并未理会他这句没有头尾的话,只是示意青容带他到他母亲那里。肃宣明依然拉着他不放,又说道:“父亲,带我一起去。那人说您不可以带其他人登岛,但……可以带我去。”
肃予君终于看向儿子,他久久凝视着这张酷肖自己面容,却似乎想透过他看向岛上那个亡命之徒。终于,肃予君说:“那好,你一起来吧。”
太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晖,渐起的风卷起浓稠水雾。王安雅站在岸边,绝望地看着父子俩远去的身影。
雾气中影影绰绰的岛逐渐清晰,忘忧站在岸边,瞪大眼睛看向雾气深处。风扬起了她的衣裙长发,而她只是那样笔直地站着,悄无声息的,像一个灵魂已不知飞向何处的蒙尘的瓷偶。她身后不远处,一个男子抱臂站着,风也将他的衣衫扬起,整个人却像一柄带着暗色血迹的刀,剖开了吹过的风。逐渐围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