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谢澜的回忆,相月白基本捋清了师父的捡孩子史。
盛安十年,谢听风捡回了最后一个孩子,相月白。
看着三个弟子好奇担忧地围着一个缩成一团的相月白,谢听风忍不住叹了口气。
四个够了吧?不能再往回捡了。
再者,新带回来的这个小丫头情况不太好,她受的惊吓太大,总是梦魇,需要自己日夜看着。
实在也没有精力再照顾别的弟子了。
好在有谢澜在,他已迅速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副手。
此后清雅门门主内门弟子仅此四人,其余再招进来的走投无路之人,皆为外门弟子,待遇相同,并不偏颇。
“说实话,我们几个本来都会变成亡命徒,估计四界七道巷才是我们的归宿。”
谢澜浅浅笑了一下,垂下眼眸。
“清雅门的每个人几乎都背负了这样的血海深仇,外门很多弟子甚至就是因为杀手组织这个名头才加入进来。但你也看到了,大多数人是接触不到清雅门的核心的。
“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师父不想让他们卷入更复杂的事情里。
“其实很多人在清雅门做了两年事后,慢慢放下仇恨,就会退出门派去过寻常人的日子。这才是师父希望的,他希望所有人都不必被仇恨裹挟一生。”
相月白沉默地听着,耳后的碎发不知何时落到颊侧,黑发与苍白肤色相映,如明月在夜幕之中。
仇恨真的不会裹挟人的一生吗?
血海深仇一旦铺就,人真的能如自己所愿般逃离吗?
“那大师兄你呢?”她抬眼问。
“你放下了吗?”
北历翁不泯已经死了,谢澜想过无数次的暗杀计划并没有机会实施。
而杀了翁不泯的人,正是岑道。
这也是谢澜很难对岑道有意见的缘由之一。
可翁不泯死后谢澜并没有轻松很多,那口枯井似乎永远地囚禁了他。
以谢澜如今的能力,去哪儿、做什么他都能养活自己。
他却没有了去处。
直到盛安十一年,一日宋放哭着喊着来找他护,说四师妹拎着棍子满门派找他要狠揍他一顿。
谢澜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宋放藏进自己屋里。
出来看到怒气冲冲的四师妹,和红着眼眶的小师妹,又只好哄完这个哄那个,给他们做和事佬。
看到小师妹破涕为笑的瞬间,谢澜却突然哽咽。
那日起他终于知道了。
他想留在清雅门。一直留在这里。
……这三个孩子,怎么可以没有大师兄?
“我……算是放下了吧。”
谢澜看着当年还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师妹,目光温和。
“但小白,回不去了。”
他已经不再回望,但不论他走出多远,那口枯井都会无限地扩大,在他脚下如影随形。
所以他不会成亲。他心里只装得下清雅门,这一辈子只要给门派卖命,便知足了。
“大师兄……”相月白抱着汤婆子,不知该宽慰师兄,还是说点别的。
相月白的记忆里,大师兄一直是温和的。他会惯着他们三个,帮他们遮掩闯的祸,也会厉声训斥,像是一个真正的兄长那样。
当年她因为灵州的经历,恐惧成年男子,宋放用了快半年才能靠近她一些,但大师兄只过了一个月就能牵着她的手带人去买糖葫芦了。
对此宋放还嫉妒了好久。
谢澜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除了谢听风外另外一个能称之“长者”角色的人。
“你三师兄至今没有查到,当年挑拨两个镖局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而你四师姐虽杀了当年的杀母仇人,但仍想手刃当年那个罪魁祸首的布商。”
谢澜说着,将火盆边上烤热的橘子剥好,递给相月白,香甜气息蔓延出来。
“我们心里装不下太多东西了,或许还要很久,久到一辈子,苦痛才能愈合成过眼云烟。但小白,你不一样,你来到门派之时还小,这世间没有什么该困囿你的——”
相月白低下头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苦涩地笑了一下。
曾经的她确实是这样。
可如今……
清雅门的墓林将她死死囿在了那个暴雨夜。
往后被追杀的每个日夜,她都是带着那片墓林在逃,在杀,在捅穿一切。
原来大师兄他们的日夜,就是这种滋味么?
真的好苦啊,师兄,真的好苦。
但她的师门永远不必知道这一切。
因为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和师门再重蹈覆辙。
那厢谢澜还在念叨着:“……所以如果你有心悦之人,师兄师姐,还有师父,我们自然都是希望你能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