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邝玉良满腹诗文,是状元之才,不是他这个铜臭之气的俗人可以比拟的。
他明知道她讨厌,却还要上赶着奉承,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真下贱。
可是,他和她到底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从小耳鬓厮磨的情意,怎么能比不上一个半路跑出来的秀才,他简直无法相信,不能接受。
两人突然都沉静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悔恨,都知道恶语伤人,覆水难收,可如今要谁服软,又谁都放不下那点可笑的自尊。
隔了良久,终是女子心软,那双洁白的柔荑抚上了精瘦硬朗的肩背,吐露的语气变得温柔至极:“表哥,我知道,你是最心疼我的,我一直都知道,所以,请你祝福我好吗,不要伤害他,也不要伤害你自己。在我心里,你和他都是一样重要的人。”
一样重要吗?他唇边逸出苦涩。
沈知沂啊,沈知沂,他自嘲的想:在她面前,你真是失败得一塌涂地。
一阵阴凉的风吹来,带着湖面上氤氲的水汽,吹得柳叶沙响满湖涟漪,却吹不散缠绕在胸口的窒闷。
他当然还不想认输,现在认输还为时过早,也许走这一趟也会意想不到的收获,至少……他微微侧眸,带着点冷冽的恨意看向湖边正襟危坐的瘦弱男人。那个人的家里,有一些理不清断不了的关系,就看这表面豁达,实则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表妹,能不能承受得了了。
等到长河重新装好车,四个人一同挤在那四轮宝盖马车里,沉闷焦灼的气氛依旧没有得到改善。
这一趟去白石村,他们一共有五个人,除了凤瑶和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两个水火不容的男人外,还有身兼车夫的小厮长河和一个丫鬟慧儿。
本想多赶一辆车,多带几个丫鬟和小厮上路,但凤瑶执意不肯。说是太过引人注目的奢华反会让那个穷书生难堪。
但是沈知沂知道凤瑶自小便娇生惯养,为着一时情热跟到那闭塞的乡下去,总会有很多不便之处。况且不拿出点富家小姐的派头来,说不定会被人看轻了去。他没什么能够给她,除了这些钱财和奴仆,可这些又是她最不在意的。
他闭眼,努力不去看对面相偎的两人,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去。
沈家世代为商,在西阳城是有名的大户,富甲一方。便是不经商,就靠着那积年留存下来的钱粮也是几辈子都吃穿不愁。凤瑶从小便被收养至府里,当正经小姐看待,没吃过什么苦,自然也没经历过人世险恶。
太过单纯的后果就是太容易动心。
她自去岁元宵花灯节在西阳河畔认识邝玉良以来,就似飞蛾扑火般陷了下去,无法自拔。
也许是缺什么便需得用什么来补偿。
沈家自来不是诗书之家,祖上也没有封侯拜相,自然是少了一些文人的雅气。外人虽不会鄙薄,但也不会高看,所以凤瑶在那些同龄有才气的闺友群中,便觉格格不入。
父亲沈荣虽然不重女子诗文,却没有像其他商贾之家一样不让女孩读书,总也让她识了字学了礼,只没有像对儿子那般上心培养罢了。
沈荣也是吃了未读书的亏,一辈子被人当土财主大老粗看待,所以有心想把儿子这一代慢慢往诗书仕宦上靠拢,沈知沂自小便进了书院,经了十年的圣贤书洗礼,谈吐气质上已非普通富家子弟可以比拟。
可惜的是,沈家子嗣单薄,纵然沈父有几房小妾,至今也只沈知沂一个男丁,不能两方兼顾,权衡之下只得弃文承了父业。偌大的家业,总不能断在他的手上,便只没想到缺少这一点功名,竟是造成他和表妹离心的开端。
傍晚,马车进了山,道路变得崎岖起来,两岸峡谷怪石嶙峋,车里虽然垫了厚褥子,但是腾挪间,还是让人腰背不适,几个人都坐得歪七扭八,失了淑女君子的风范。
沈知沂自小练了点拳脚,身体算是精健,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样坐卧不住,见凤瑶身子止不住往地上滑去,他适时伸手扶住她的臂膀,关切道:“可还受得住?坐到我身边来,我护着你,好么?”
凤瑶蹙眉,努力攀着车壁坐直了身子,摇头拒绝间,头上的珊瑚簪子落了下来,兜在了衣襟上,半边的青丝滑落下来,更显得狼狈。慧儿想上前来为她拢发,然而,车子刚好扎过一块石头,几个人惊呼着在车厢里乱撞,哪还顾得上其他。
沈知沂掀帘冷喝道:“怎么回事,天快黑了还不找地方停驻,着哪门子的急?”
长河的声音随着车轮抖动,颤都快失了音:“少爷,这路窄碎石多,旁边又是沟壑,不好停,等出了这山谷,到开阔的地方再停也不迟,不然怕小姐睡不好,明天还要赶一天路,那可就更受罪了。”
这话倒是有理有据,沈知沂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只是不愿看到凤瑶受罪,他咬了咬牙,叮嘱道:“那就尽快吧,天黑之前一定要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