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又行进了半个时辰,待得众人都已经筋骨松软的时候,车子终于出了那山谷,在一个四面有着丘陵又临近溪水的地方停了下来。
太阳西落,四周的山麓显得朦胧,远处的高峰像是被毛笔渲染出的蓝色水墨画,透出黑色耸立的树影。未知的鸟叫声和蛙鸣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坐在没脚的草地上,既觉嘈杂也觉得有一种别样的幽静恬和。
初春时节,夜与白日的和煦温暖陡然不同,风刮过来,竟然有种钝刀割肤的感觉。长河捡来枯枝燃起了篝火,火焰的温暖吸引了众人暂且放弃了彼此的嫌隙,围坐成一团。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定定的望着火焰发呆。人在白日和夜晚的思绪是不同的,白日里觉得不足为道的小事,在夜晚却变成了压抑在心中的一块重石,无数未知的可能开始在脑海里冒出头来。
生性活泼的凤瑶罕见的失了语,陷入了无边无际愁思烦绪中去。她想像着明日到他家里所能见到的场景,那些山野之人会怎么看待她,也许会对她的容貌惊艳到自惭形秽,又也许惊讶这样的千金小姐竟然无媒无聘的追到了别人家里,做出这种淫奔之事。
思及深处,那群人的窃窃私语都像是已经出现在了耳边,残忍得让人心寒,瞬间把她伪装起来的豁达击得个粉碎。她的脸色在火光下一面明,一面暗,明的那一面依旧娇柔美丽,暗的那一面却带着阴郁深沉的痛楚。
沈知沂随手拿起身边的干柴架进了火堆里,他转头注意着凤瑶的脸色,想说点什么,又强行咽了下去。对面的邝玉良也是心事重重,他低着头,双手搭在盘坐的腿上,右手尖拈着一根草茎用力地揉搓着,似乎内心有着非常强烈的矛盾与挣扎。
如果不是气氛不对,又碍着凤瑶的面子,沈知沂真想狠狠嘲弄他几句。这个世道,总归是男人说了算,他的犹豫无奈只能证明他性子的优柔寡断,证明他对凤瑶的感情也不过如此,若是让这样的人去经商,恐怕不出一年,几世累积的庞大财富都会被他败光。
慧儿从马车上拿下干粮和水袋,众人却都没有胃口。
沈知沂叹了一口气,双手做枕躺倒在了草地上。天上的星星开始逐渐显露出来,远山后却还留着一抹淡黄的光晕。
一根草茎搔着他的脸颊,让他烦躁,他随手扯了出来,叨在了口中,青涩的草腥味在舌尖蔓延开。
“表哥,辛苦你随我跑这一次,咱们到后也不必久留,隔天就回去吧。”凤瑶本就坐在他身旁,为了让他听得清楚些又或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坚定,她此时俯身下来,一头的青丝铺陈在他手肘边,淡淡的茉莉香味窜入鼻端,让人沉迷。
沈知沂侧头看着她,没有搭话。他知道,她现在的想法,不过是一时冲动,待到了明日,她的态度又将是另一番景像了。和邝玉良认识这一年来,同样的戏码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他从狂喜的相信,已蜕变成了木然的应和。
“表哥,好不好?”凤瑶眼里含了点泪花,在火光映照下泫然欲滴。
沈知沂淡笑道:“好,都听你的。”
夜渐渐的深了,漆黑的天幕上,浮现出一道银河,无数繁星汇聚流淌,闪烁如华带,月亮似一弯小船,在河里静静停泊着,看得久了,整个人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天地的阔大,把什么爱情,友情,亲情,都变得十分渺小。
旁边起了一阵衣摆摩擦草茎产生的窸窣,不一会细密的脚步声便由近而远。沈知沂回过神来,觑眼望去,只看到邝玉良的背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终至消无。
凤瑶坐起身子,单薄的一袅背影,对着那夜色深处怔怔发呆。她忽地环抱住膝盖抽泣起来,曳地的长发把她整个包裹起来,形如稚儿般无助。
“哎。”沈知沂只得坐起身来,轻啐去唇边的残叶,伸手抚摸她的头,那一网黑瀑简直丝滑如油,连最好的蚕丝蜀锦也比不上,酥麻从掌心一直传到四肢百骸,让人神魂俱荡。他咬牙劝慰道:“阿瑶,你既已想好退路,就不要伤心。”
凤瑶啜泣道:“表哥我该怎么办?”她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儿来,凄然地望着他:“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可我就是难过,难过我为什么不早一点遇着他,我自信他会选择我,可一想到要见到那个人,想到他和她有过的曾经,我就觉得我们的感情终还是有了瑕疵,没有那种纯粹的美好了。”
沈知沂无话,只是把手移至她的肩膀上,微用了些力道,表示他懂得,懂得她心里的挣扎和想法,可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凤瑶泪水奔涌而出,一头裁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嘶声痛哭起来。连日来的伪装已让她筋疲力尽,压抑的痛苦迫切的需要发泄出来。
沈知沂唇嗫嚅了两下,终只是沉默地抱紧了怀中的人,该说的话他早已说完了,对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再怎么刨心挖肺也是徒劳,只怕隔日亦成了笑料而已。
“安平镇是盛产花椒之地,香料本是二叔负责的产业我不便过问,但今年父亲提过一句,看意思是想让我接手过来打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