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乐乐已经出院,住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口外地方言,偶尔跟她说两句话,余愿要连蒙带猜听好几遍才能懂。
眼下这种情况开不了学,陈知让那边想瞒也瞒不住,隔日借着通电话,余愿坦白从宽,“陈知让,我跟你说件事啊。”
他那边很安静,应该是在宿舍,“你说。”
“我,可能要办休学了。”
余愿站在走廊顶头,漫无目的望向窗外,握着手机的指节不自觉收紧。
听筒里,陈知让声音也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就……又住院了。”余愿也不舍得走,又身不由己,她尽力平复着情绪,没露出不该有的哭腔,“我爸妈的意思是,带我去香港试试,我们城南的房子已经卖掉了,去香港的手续也已经办齐,只是家里东西还没搬,我爸早上说,等我好些,月底带我回城南一趟,把重要的东西带走,其余就找人清出去。”
她声音越说越小,特没底气,“去香港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一呆小半年。
她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陈知让问,“确定什么时候走了吗?”
她摇头,“还没有。”
“确定时间的话,记得提前告诉我。”陈知让说。
一句话,余愿眼睛已经有点热,可能和陈知让这种聪明人待久了,她一下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陈知让要回来找她。
余愿呼吸声有点不稳,慢了小会儿才说,“陈同学,你不上课了吗。”
手机那头,他语气重了几分,“余愿,你重要。”
陈知让寻常懒散,从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强硬的,不容置喙的。
余愿缓缓呼出口气,答应他,“好,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末了,她又说,“陈同学,我也在想你。”
少年嗓音沉沉,一就是一,“我会去见你。”
余愿热泪充盈眼眶,一秒都挂不住,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她好像忽然明白林琳说陈知让这人有点儿轴是什么意思了。
外面有雨打在玻璃上,余愿匆忙关了窗。
今年北源的天气像是乱了套,降温,骤雨,严丝合缝地过度到这个初秋。
晚上,余愿偶然在病房里柜子顶上发现一本古诗画册,上面已经落了灰,她拿下来轻拍两下,觉得眼熟,应该是乐乐落下的那本。
她上手翻页,里面第一首诗就是杜甫的《春夜喜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下面释义为绿色字体标注:好雨似乎会挑选时辰,降临在这万物萌生之春。
余愿从前讨厌下雨天,可能是因为在今年北源的烦扰雨季,她遇见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于是转变观念,爱屋及乌。
她喜欢上了2017年的,每一个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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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愿这次还好,不算太倒霉,赶着月底将将能出院,便和爸妈商量,说过完国庆再走,理由是她想好好休息两天。
其实还有一层理由,免了陈知让请假麻烦,赶着假期也不误事。
城南的房子这几个月只有老余同志偶尔回去办事才顺带着打扫打扫,他们这次回来,估计也是在这个房子里住的最后几天。
余愿重新躺在自己那张熟悉的小床上,心里还有些不舍,每到这时候就忍不住假设,要是自己没生病就好了,这样爸妈也不需要手头拮据,不得已才把这套房子卖掉。
以后要是回来,他们一家人估计只能住去更偏一点的老房子里,是爷爷奶奶留下的,只有六十多平。
要不是地段太差,差到实在卖不出去,估计那一处现在也是别人的家了。
床上的玩偶,桌上那些奇奇怪怪从精品店收来的宝贝,余愿哪一样都不想丢掉,又不能全都带走,最后收拾行李时只纠结犹豫着挑了最最喜欢的装进箱子里。
除了自己的一些零碎,她还整理出一块黑色的卡西欧。
是余愿高一那年在学校捡到的一块表,一块男生的表。
高一还没开始文理分科,她物理小有优势,有几次得了高分,那时物理老师点名要她参加一场物理竞赛,私下学生之间心知肚明,那种竞赛通常都是成中学生用来练手刷战绩的,她这种菜鸟去了也是充当个气氛组,余愿这么想着,便没什么顾虑的答应下,全当体验,填张卷子。
考点设置在十四中,余愿的本校。这种家门口的学校自然就越发松懈,又正巧雪天路滑,交通拥堵,让她那场考试差点迟到。
考场排布更改,余愿前夜追剧,没顾上事先了解,赶着考试快开始才在教学楼里上下飞奔。
在转角楼梯间,她下他上,余愿慌慌张张撞到了人。
她冒冒失失,顾不上看人就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