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轩作为帝都久负盛名的酒楼,招待的客人自然个个非富即贵,要么是富甲一方的巨贾,要么则是声势烜赫的世族子弟,因此楼内并不似其他地方那般熙熙攘攘人声喧杂,反而显得很安静。这一楼是个一览无余的宽敞空间,在此用菜的大多是家世寻常的,招呼三两个亲朋好友吃顿便饭图个热闹,而上面的两层则是一个一个的雅间,有歌女和着琵琶的歌声徐徐传出,是高官及名士附庸风雅的钟爱之处。
居于天子脚下,自然不会发生打架斗殴之类的纠纷,是以醉月轩的掌柜便坐在柜台后面拨着算盘查看账册。这时门口走进来两男两女的主仆四人,为首的两人衣饰华贵,男子身着湛蓝色的广袖锦衣,银冠束发,眉如翠羽若飞,目光湛然有神,腰间挂着枚晚霞色的玉佩,望之清贵非常。而他身边的那名女子则一身天青的衣裳,头戴一顶幕篱,乳白的轻纱遮住面容,然而面纱后面隐约透出的明眸善睐也不难想见其仙姿玉貌的面庞,此外这女子纤细高挑的身段也难免引人遐想。
若说这行人进门前楼内的客人还算有说有笑,那么此时则真的是寂然无声了。掌柜的翻看账册有些出神,并未察觉到客人的变化,原本要往后厨端酒的跑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神仙人物,呆了一瞬,回过神来连忙向掌柜招呼。
那掌柜的拨弄算盘的手一停,不悦道:“出了什么事,一惊一乍的?若是无事,看我不罚你!”
跑堂的小厮知道打扰了掌柜查账,自知理亏,也不争辩,只一个劲朝他打眼色。掌柜一向知道这个小厮稳重老实,自然不会闲的没事烦他,皱着眉朝门口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惊得他险些打翻茶水沾湿账册。纵然晋平世子从来不进醉月轩,他能坐上掌柜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人物,看到客人的这副装扮自然将传说中的晋平世子结合起来,急忙从柜台后出来迎接,面向君奂期堆起笑脸,“哎呀,原来是世子爷驾到,稀客啊稀客。”侧目看向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临华,问道:“这位是?”
君奂期不欲旁人知晓妹妹的行踪,便道:“她是谁你不必管。给本世子安排个雅间,将你们最有名的菜全端上来,再要两壶清露引,不要耽搁太久。”
“是是是。”掌柜自是一脸答应,朝自己最得用的跑堂小厮吩咐道:“世子说的话听见了吧,还不快去准备?”一面亲自引他们上楼。
掌柜是个懂趣的,见一向风流多情的晋平世子罕见的没有流连在挽流芳反倒身边带着这么个如珠似宝的佳人,只道他转了性终于寻到了钟爱的女子,若是家世相当起码也是个侧室了,便引他们上了三楼。这一层鲜少有人来,环境也显得更清幽些,门扇的设计如同挽流芳般沿着门轴滑动。
君奂期牵着临华落座,不多时,有小厮上了壶新茶过来,大致介绍了醉月轩闻名的菜品,复又退了下去。与那小厮前后脚的工夫,雅间内款款走进一名怀抱琵琶的丽人,肤白若雪,清丽端庄,对两人见了礼转入帘后,并不问客人要听什么曲子,兀自拨弦弹唱。
微风吹起珠帘轻卷,只见那女子低垂着目光入神地弹着琵琶,葱根般的十指有序地或挑或拨动琵琶的弦,婉转清彻,若断了线的玉珠坠地,又似雨打荷花,她和着琵琶声唱道:“燕鸿过后春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是一首《玉楼春》。歌女的歌喉犹如黄鹂一般,手下的琵琶阵阵清脆似金玉相击,而她的嗓音也如空谷的流水潺潺,时而高亢似急湍折下,时而低沉若清溪之迂回,与琵琶声相互映衬相得益彰。
临华听得曲词中哀伤凄婉的意味,一霎被歌女的技艺所折服,惊叹之余回忆起掌柜的说辞,问君奂期道:“哥哥,你不常来此处吗?”
“是不常来。”君奂期答。这问题问的很是突兀,君奂期心下诧异,却不好接话,只淡淡望着她。
“哥哥看样子对歌女并不陌生,既然不常来这儿,莫非哥哥常待的是那个什么挽流芳?”不想临华的这个推论显得有几分逻辑,君奂期下意识地想要应声,却见飞琼偷笑出声,顿时否认道:“妹妹,你这是从何处道听途说的,哥哥向来洁身自好,岂会常常去那种地方。”
“哦,不是常常去,那就是偶尔去了。”临华很是细心地捕捉到了他话语的漏洞,很是相信自己的结论。君奂期终究不愿自己再妹妹面前的形象崩塌,决心补救一番,狐疑道:“你这是听什么人说的?姑姑想必不会告诉你这般具体,莫非是公仪云菲那厮故意诋毁我?”
临华惊讶的看着他,一副“你怎么知道”的神情,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过一半一半吧。是公仪告诉我的,她说哥哥你沉迷酒色,镇日流连挽流芳,晋平世子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料想她没必要蒙骗我,而且姑姑也说你一向没个正形。”见他无言以对,又道:“哥哥你无需掩饰,其实我都明白的。”
看她认真明白的样子,君奂期不禁失笑:“你明白什么?”不多时,两名小厮端着菜肴鱼贯呈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