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又陷入沉默,不知是在思索什么还是没了话。
窦灵犀这时说起北海郡那档子事来,“陛下听闻你遣散了王府大半门客,又御览了秦姜的书信,圣心大悦,特命人前去嘉奖,这是喜事一桩。”
主要还是因为北海王府连遭变故,王爷王妃都已不在,整个王府势去大半,只剩了年轻的王世子勉力支撑,又没了门客辅佐,天子放下心,便不再追究老王爷是否谋逆一事。
虽然代价过大,但毕竟让天子安心了。
秦姜记得他说过,他有要保护的家人。
“阿锦死了。”沉默地执着杯,良久,赵元朗开口。
秦姜看了过来。
赵锦是他的妹妹,嫁给吏部尚书的公子,在夫家守寡两年。秦姜走时,听说她快要回来了。
“原来那时她已经病重,王尚书竟不知会我们。”他捏着杯子,低头看杯中摇晃的醇酒,“回来的是报丧的人,我去时,她已经与夫君合葬。”
所以到头来,他想要保护的人,一个也没留住。
所以他大病了一场,病好后,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疤。
驿站的侍从进来添酒,掀帘带来一丝屋外的寒意。几人于静默间各怀心事,这一场重逢,竟不过是离别的续篇。
秦姜想起了扶母亲灵柩回乡时,那段难熬的时光。
或许她自己也是,想要保护的人,一个也没留下,消逝如指间流沙,独她一人在世间踽踽独行。
这一点上,她和赵元朗,忽然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他们又寒暄了一阵,到底大病初愈,精力不济,赵元朗将二人送至门口,面色更有些白。
秦姜道:“世子请回吧,不必送了。”
他点点头,便让张不愁替自己送一送他们,自己则孤索立在院口,仍旧目送他们离开。
出了驿站,秦姜问张不愁,“世子赴京,专为押送蛮金蝎吗?”
“不然呢?”他反问。
她沉默下去。
窦灵犀看出了什么,道:“你觉得他并不为押运刺客而来?”
可是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秦姜只是一问三不知。
这心思不可告于人。方才看赵元朗,似乎全无生意的模样,她怕他做傻事。
不过这点担心在回宫时,被一件事搅得烟消云散。
窦灵犀把她仍送回内宫,早有宫人等在门口,却不是以往引路的金葵。
“金葵呢?”秦姜见她生脸,问了一句。
那宫人俯首下拜,道:“奴婢是未央宫的宫人,奉皇后的令,请郡主去宫中一叙。”
她有些诧异。
自打进宫,将近一月,皇后她见过,但那从来只是在后宫宴席或者天子身边得见,她还从未被单独召去过未央宫。
宫人的确是未央宫的宫人,路也是通往未央宫的路。
未央宫是历来皇后所居,它恢弘的碧瓦飞檐在后宫一众宫墙殿顶中,傲然独立,彰示着帝后的威严。
秦姜被引着穿过两层苑门,过了正殿,来到东暖阁外。
皇后冬日时,便起居在东暖阁中。如今她等在金雕玉饰的廊庑下,负责传禀的宫人恭敬道:“请郡主稍候,娘娘今日与陛下祭庙方回,此刻正与王昭仪议事。”
她点点头,宫人们便各自退下,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因只在廊庑靠窗极近的地方,里面的说话声,清清楚楚传到了自己耳中。
一片肃静庄默的东暖阁外,夕日残辉下,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含着不平与委屈,似乎是在告状。
“娘娘!您是六宫之主,您若不管此事,谁还能管?如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脸儿的,污秽到妾都不忍耳闻!
“圣人都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平川公主往日住后宫也就算了,如今竟然住在集贤殿!那是什么地方?陛下批阅奏折、会见大臣都在那里,她睡的是龙床!无怪那些流言蜚语,哪怕是平常的正经人家,姊弟之间大不同席,怎能有镇日共居一室,姊睡弟床之理!
“听闻前日,已有御史以死直谏,请平川公主搬出集贤殿,哪怕住在外宫,也不致使人怨声鼎沸。公主此人,妇德如何,娘娘比妾更心知肚明,丑事就发生在您眼皮子底下,这不仅是败坏陛下的名声,更是在打您的脸!妾冒死谏言,甘愿为口舌受罚,但望娘娘深思!”
口口声声,杀人诛心。
而后一道妇人的声音暗含严厉,道:“昭仪不得妄言,陛下所行,自有圣理。公主住在集贤殿,是不得已而为之,且她哪里是那样的人?她有自己的公主府,与驸马相敬如宾,怎会行秽乱之举?又哪里不懂瓜田李下的道理?”
王昭仪又说了一些,翻来覆去仍是那些平川公主秽乱宫廷的言语,皇后的声音偶尔穿插其间,而后两人话语渐歇,最后昭仪起身拜别。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