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忙起身迎出来。九皇子早避到廊下去了。
因着前头私逃出宫的事,十三公主这阵子鲜少出门,祈香见她眼圈红着,想是来之前已经哭过。
二十六公主急着问:“嫂嫂,七哥怎么样了?”
祈香道:“箭矢拔出来了,现下正睡着。”
二十六还想问,十五公主压低了声儿对她道:“别吵着七哥。”
十三公主自袖袋内取出一只天水碧的小瓷瓶,“嫂嫂,我外租家有张专治外伤的方子,活血生肌,效用极好,前次有人受伤,我照这方子给他调了些,不如让御医瞧瞧,七哥可用得。”
祈香接过来,吩咐芳姿给御医送过去。十三公主所称“有人”是薛若痕吧,他上回受了重伤,恢复得挺快。
御医验过药,与芳姿一道过来了,给贺兰晏敷上了这药膏。
公主他们不肯走,都想等到贺兰晏醒。
祈香以手支颐,坐在灯下打盹,恍惚中觉得有人在看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贺兰晏不知几时醒了,瞧着虽还虚弱,眼神倒是清明。
祈香起身时险些带倒绣墩,几步走到床前,俯身问:“殿下身上还疼么?”
几乎与此同时,贺兰晏问:“纨纨怕了么?”
祈香摇头,“我叫御医来。”
这一叫,二十九皇子他们都知道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围在床前,御医来了道太子殿下需静养,人才散开,候在外间听信,闻知无甚大碍,俱是松了一口气。
二十九喊道:“七哥你好好休息,明早我再来。”
九皇子笑吟吟地按着他两侧肩膀,将他搂出门去。公主们也一同走了。
雨已停,天际净爽明澈,红云如火,若非留下一地的积水、残花,碎裂的瓦砾,便真如没下过这场雨一般。
卧房内一时走得只剩祈香,“殿下渴么?”
贺兰晏轻轻“嗯”了一声。
祈香调了一碗兑了糖浆的温水,一匙一匙地喂到他唇边。
贺兰晏动了动搁在锦被外的手,忽觉手心粘腻,这时却连抬起手臂也做不到,祈香掰开他手指一看,原来是握了块糖。
她将那糖块捡起,给贺兰晏看了一眼,笑道:“方才九皇子来过,想是他给的。”
贺兰晏怔了怔,也是一笑。
祈香叫芳姿打了盆热水来,绞了张帕子,给他擦抹手心粘上的糖丝,一面想他大约还不知皇后禁足一事,眼下也非说与他听的好时机,待他伤好些再论不迟。
守到夜里,祈香吩咐宫人轮流照看,便打算去偏殿歇息了。
贺兰晏望着她,欲言又止,瞧了眼垂首立在脚踏下的莺儿,说这宫女面生。
祈香道:“她是新来的宫女莺儿。”说完也看了看莺儿,这莺儿生得俏丽,难怪太子殿下能留意到她。
贺兰晏顿了顿,又道:“孤想纨纨留下陪孤。”
他毕竟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祈香没好意思拒绝,只得将绣墩搬至脚踏上,守在床沿发呆,想了片刻,方才懂得太子殿下的良苦用心。
阖宫皆知太子夫妇感情甚笃,太子殿下征战才回,又受了重伤,太子妃自是担心得夜不能寐,哪会躲去偏殿大睡,留太子一人独守苦熬?
太子殿下八百个心眼子,便是受了伤也丝毫无损其一啊。祈香自叹弗如,托着腮,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察觉到莺儿为她披衣。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贺兰晏死了,天穹崩塌,地壳开裂,飞沙走石,汪洋海水顷刻间倒灌,世人化作轻尘万千,随波浮沉,最终被巨齿海兽吞吃入腹,消逝殆尽。
醒来时叫了一声。贺兰晏问:“纨纨做噩梦了?”
“嗯,”祈香揉揉额头,鼻音有些重,想是梦里哭过,眼角犹带泪痕,“殿下还不睡么?多睡才好得快。”
贺兰晏捏着她的手指,眸中笑意温存,“孤想看着纨纨。”
祈香暗忖殿下果非常人能及,重伤如此亦不忘身在戏中,正想说些思念他的酸话,忽又听他道:“孤睡梦中似乎曾听母后说,纨纨腹中有了孤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