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的人生得痛苦,有的人死得煎熬,殷红被这种看不清头也找不着尾的日子折磨得十足痛苦,眼看着哑巴从上次发烧以后一天比一天弱,瞅不过眼,决定给自己找点麻烦事做。
“姐。”
她语气讨好地跟大姐开口,尽量伏低自己的身形,免得对方因为恶心而不愿理会自己。
“咱这做鬼,就是纯做鬼哪?不能像故事里那种,给走夜路的一个惊喜,偷摸开关个灯啥的也行。”
大姐的眼睛里有智慧,睨了她一眼:“咋地,你想上去吓唬人啊?”
殷红连忙道:“没有没有。”
大姐哼笑一声:“我瞅你天天没事就老往上爬,指定憋着坏主意。”
殷红不敢接话,只听大姐接着道:“但天天搁这阴间的地界干活确实没啥意思,都是坐牢吧,上头还给读书看报搞点活动,咱就是纯坐牢,咋能行呢。”
殷红听出她话里有话,一看就是有机会,断裂的双手悄无声息地靠在了一起,右手食指紧张地抠起了另一边的指甲。
之前爬行距离有限,每天又要干活,她走过的范围并不大,这次要是能行,不仅能给哑巴偷药,说不定她还有机会逃出去。
殷红还在心里盘算着,大姐甩她面前一本翻出毛边的书,问道:
“会认字不?”
殷红点点头。
“知道咒语不?”
殷红摇摇头。
“咒语就是书上这些字,会认字就会念咒语,念了就能拥有力量,力量知道不?知识就是力量。”
殷红没有脸,但她呆住了。
她翻了翻书,书上的确有很多她看不懂的鬼画符,像进口商品包装盒上的外语,下面有手写的汉字,每个汉字她都认识,但连起来就跟咒语似的,看得人怪迷糊。
“激励是引起一个人……做出某种行为的……某种……”
“停停停,”大姐打断道:“别念了,回去背,一坨碎尸搁这念经看着心烦。”
殷红顿时感到绝望:“这一天两天背不完……”
“你倒还急上了?”大姐有点不耐烦了:“让你背你就背,哪那么多话,不想干别干,老实待着。”
殷红瞬间闭上了嘴巴。
能困在这个死人监牢里的没一个无辜,大家各坐各的牢,不踩两脚算好的了,谁也别指望谁能帮上谁。
大姐今天能搭理她已经是个奇迹,殷红不敢再招惹她,老实地用两截手和眼珠子翻看着自己唯一能够得着的书,其实看多了以后发现那汉字写得也挺明白的,比如什么权衡取舍原理,为了得到一件喜爱的东西要放弃另一件喜爱的东西,这说的不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她也为了一些东西放弃过一些人。
殷红背得顺了,心里却有点烦了,死后的一个月,她终于想起死亡带给了自己什么,从那些令人麻木又令人眩晕的状态中逐渐清醒了过来。
清醒不是好事,反正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稀烂的身体里跳得突突的,当然,不是心,她不该有心。
半夜,趁着下雨天监狱的鬼又开始躁动,没人顾得上她,她又偷偷爬上了活人堆,想去试试大姐这咒语的效果,正好屋子里没人,她顺着椅子爬上桌角,望着角落的蚂蚁,迅速并且连贯地大喊一声:
“平等指经济成果在社会成员中平均分配的特性!”
没反应,蚂蚁忙着搬米粒,根本没空撞鬼。
殷红感觉自己现在彪得慌,跟个傻狍子似的,但是来都来了,她不想无功而返,于是又硬着头皮继续道:
“机会成本指为了得到某种东西所必须放弃的东西理性人指系统而有目的地尽最大努力实现其目标的人边际变动……”
她一口气背了很长一段,眼瞅着蚂蚁一步一步地将米粒推得越来越远,最终连米带自己消失不见,不由得沉默了下来,所有思绪都被雨声冲得零零碎碎,没空去做下一件事。
傻了吧唧的,就她信那些鬼话,跟男人的承诺有什么区别。
殷红想起卢文仲的脸,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应该感激他,毕竟他也给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一想到他确实有点犯恶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明白那些鬼为什么老看自己不顺眼了。
也不为什么,恶心就是恶心。
殷红缓缓爬下桌子,她要去看看小哑巴,尽管她还是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可能陪伴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虽然或许这安慰到的其实还是她自己。
哑巴的状况比之前更糟糕了,又面壁躺床上,一动也不动,她刚一进去的时候,差点以为他死了,凑近了发现还有气,才放下那股莫名的紧张。
他死了,会像她这样坐牢吗?应该不会吧。
看哑巴热得冒气儿,殷红凑近他头边,拿手掌给他扇了扇风,她知道没用,但是起码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