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1 / 2)

记住了,但还敢再犯。

殷红在监狱等,一直等到傅卫军回来的那一天。

做完手术以后,哑巴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也亮亮的,跟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殷红朝他挥了挥手,几个月没见,傅卫军注意到她似乎有些不同了,有些新奇地指了指殷红手上戴着的医用手套,疑问道:为什么戴手套?

因为拗不过监狱长跟医生。

死了这么久,殷红其实早就已经习惯自己这幅鬼样子,关禁闭室抠墙皮把手指抠得鲜血淋漓,被大姐欺负缺零件少骨肉啥的,她也适应了,况且修复回原样对她跟哑巴相处可没什么好处,她从头到尾都不想让哑巴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但答应医生的事还没完成,医生想缝合她的尸体,这也是一种功德,监狱长很支持,同时又能让殷红行动得更方便,看起来像个完整的人,怎么看都没毛病。

可殷红感到不安,哑巴病得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已经隐隐能看到她的眼睛和那些碎尸块了,虽然她现在夺走了大姐的能量,能隐藏住自己的一部分身体,但万一哑巴突然就打通了任督二脉,给她打个措手不及,她上哪后悔去。

所以医生给她修复好双手,洗干净血污以后,她望着自己早已面目全非的手掌,明知道就算是完全修复成跟生前一样,哑巴也不见得能认出来,可她还是有种裸/身被曝光在阳光下的羞耻感,只有戴上手套才能找到一点基本的安全感。

我怕光。

殷红对傅卫军比划道:戴上手套,没有那么疼。

哑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抬起手对她道:你现在像,做手术的医生。

殷红左手一摆,她哪配。

医生啊,多神圣的职业,虽然也搞不清楚地下那位医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想来估计是跟阳间的狱医一样,因为钱才铤而走险,然后干出了勾结毒贩倒卖药品这种可怕的事情。

不过她想,每个医生入行前都想不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她之前背那一本书都累够呛,每次去医生那,看他桌上摆的那些个又厚又旧的医师手册,总是会油然产生一股敬意,选择学医的人心里一定都有团火,才能包裹住漫长的寂寞,烧出一片明媚的天光,同时又应该有一汪水,像水一样浸润过受伤的生命,弥合疾病的伤痛。

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在选择学医这条道路之前,他们应该都曾对自己未来能成为一个怎样的医生抱有过希望,地下的医生如此,狱医如此,沈墨应该也是如此。

殷红尽量不去回想生前发生的事,监狱长总说她已经醒了,可是清醒对她而言只是一种慢性病,越清醒,她越会在突然的一个时刻里感到有一只手在抓住她的心,提醒她你不该沉溺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高枕无忧。

摆脱这种状态的最佳方式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干,哑巴的病并没好全,吃药得吃个一年半载,监狱跟结核病防治机构达成了合作,引入药物和规范的治疗手段,她也把那些治疗方案偷偷背了下来,虽然不太理解,那医书上的英文字比她书上的看着还像鬼画符,但监督哑巴吃药足够了。

哑巴对自己的鬼朋友也有种复杂的感情,从小他就明白,世道艰难,善意在这个时代是很奢侈的东西,所以他跟沈墨都愿意在合适的时候将这种奢侈的东西分享给有困难的人,虽然不一定都能得到正面的反馈,但至少当时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事。

可一个死去的人,连对他这样的人都能给予这样纯粹的善意,让哑巴有时候会不禁想,如果她还活着,一定是个很美好的姑娘,拥有着美好的人生。

殷红这辈子——虽然已经结束了,总之她永远也不可能想到自己这两截断肢在哑巴眼里能美化成啥样,没手套虽说血腥吓人,但还有点震慑力,这戴了手套,怎么看着这么搞笑呢。

她抬起手,翻转手心手背,看着自己眼前的塑胶手套,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哑巴下工了,一回来就见到殷红在顾手自怜,对她招招手,有些神秘地示意她过来。

殷红已经不是过去的殷红了,她能飞,在哑巴没反应过来前,她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揣兜里的手,不轻不重地往外拉扯,势要杀杀他装出一副神神秘秘样子的气势。

哑巴无奈地笑了起来,任她把自己的手从兜里抽出来,然后向她展示出自己手上的东西。

手套。

毛茸茸的白色手套。

殷红愣住了一瞬间,视线看向哑巴的脸,又看向手套。

哑巴将手套往她面前一递,比划道:给你的。

殷红没有接,而是问道:从哪弄来的?

哑巴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小骄傲的样子:现在工作,开始发工资了,我在监狱的商店买的。

殷红心情有些复杂,手向那双手套伸出了一点,但还是没有接。

傅卫军终于感觉到了她的犹豫,疑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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